陸允明一挑眉,伸手拿過那個兔子燈來,燈謎還在燈底下貼著呢。
程平只好垂著頭肅立一旁。
“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旁注小字:“人名迷也。”
陸允明也沒想到竟然是一首描寫閨房情趣的,看看旁邊肅立的身影,握拳輕咳一聲,“這說的想必是‘商容’了。”
程平頭維持著恭恪臉:“是。”
兩人都有點訕訕的,繼續往前走。
突然,旁邊一個一丈多高的輪狀大燈竟然轉起來,隨著速度越轉越快,上面竟然顯示出動畫似的效果,程平和陸允明都呆住了。
燈主人擦擦并不存在的汗,“可算修好了,這個轉輪機關當真不好用。”
陸允明看著燈,笑道:“當真巧奪天工,只是不知為何會如此。”
程平沒法跟他解釋眼睛124秒視覺殘留的事,便只好附和著說“果真巧奪天工”。
倆人正為這轉輪燈驚嘆呢,旁邊涌來越來越多的觀燈者,一個壯漢從程平身邊擠過,程平不提防,眼看便要撲倒,不想身前橫過一個胳膊,程平硬生生栽在某位的懷里。
程平腦子發懵,第一反應是陸侍郎這大氅上的暗紋可真精致……
陸侍郎!程平趕忙站直,叉手行禮:“多謝侍郎援手。”
陸允明不在意地笑笑:“小心些。”
“是。”程平再行禮。
程平跟在陸允明身側,后知后覺地想起,陸侍郎身上還熏著香呢,不是極近聞不出來,味道似檀非檀、似花非花,清雅得很,陸侍郎果真是個悶騷的人啊。程平在心里埋汰完自己的“恩人”,終于心情平靜了下來。
不知不覺,兩人把一條街走完了,再往北拐,可以轉到更加熱鬧繁華的朱雀大街上,往南則是坊門,門內一個餛飩攤子,燈火明滅中一個老叟正在張羅著,鍋里冒著熱氣,三兩個客人坐在案邊且聊且吃。
程平晚上的酒宴沒吃幾口東西,這會子就餓了,若是跟楊華或者周通出來,這碗餛飩是一定要吃的,但跟陸允明,程平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去吃碗餛飩吧。”
程平抬眼,陸允明已經當先邁步走了過去,趕忙瞇著笑眼跟上。
今日上元節,餛飩攤子賣的不是餛飩,而是應景的節日吃食——面蠶3。所謂面蠶是一種小面疙瘩,在肉湯里煮,冬夜里熱乎乎地來上一碗,又香又暖,很是不錯。
程平與陸允明在小攤子旁坐等。走著不說話還不覺得怎樣,對面坐著不說話,就不合適了。程平無比懷念后代的手機,每人一個手機在手,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不說話了。
程平只好找話題,“平幼時不懂何以這面蠶叫面蠶,明明是面粥嘛。直到吃到一個同窗家的面蠶才知道,這里面是一個個小疙瘩,而不是一鍋面糊糊。”
陸允明忍俊不禁,眼角向上彎,綻成些桃花的樣子。
程平一直具有自我批評的幽默精神,接著自曝家丑:“先母與阿姨皆不擅鼎鼐調和之道,先父嘗撫平之頭頂,喟然長嘆:‘吃這樣的飯食,我兒長這么大,委實不易。’”
陸允明長于鐘鳴鼎食之家,然父母早亡,沒這種記憶,看著程平似是抱怨實則懷念感慨的臉,不由得惻然,若父母還在,以他的年紀,想來還嬌養著呢。
程平感慨完了,腦子就轉了,陸允明在同情她,她則看著在街頭泰然而坐的陸侍郎,心里暗笑,以這位的家世身份,恐怕不大有機會在街頭吃這個,今天也算開了洋葷了。
所謂恩將仇報,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