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華忙問怎么回事,周通不嫌丟人地把第一次遇到陸侍郎的事說了,楊華爆笑,用手指著他們倆,“還有這么個淵源呢?”
“可惜進不了宮城,不然我拿上一籃子藕,去殿前咔哧咔哧啃一頓,圣人看我啃得利索,興許殿試能點我個頭名呢。”程平接著耍嘴。
三人笑鬧著,周通扭頭,突然變了臉色,肅立叉手,“陸侍郎!”
程平等回頭,才發現陸允明就在身后,旁邊還有幾個官吏、侍從。
陸允明皺眉看一眼程平,程平尷尬地抿抿嘴。
陸允明徑直走過去,來到眾人前面,口稱“敕令”,說的是殿試的事,宣布完,吏人把敕令貼上。
陸允明又額外勉勵了被黜落的士子們幾句,然后便離開了,經過程平時,一個眼梢都沒給她。
程平在心里尬笑,真是個一心為公的勇士,黜落了這么多人還來宣敕令,也不怕遇上個情緒不穩定的……
周、楊二人互望一眼,決定揭過這一篇,三人興奮勁兒也過了,找個僻靜地方,悄聲說起殿試。
殿試主考是皇帝,對今上,程平知道得甚少——當今圣人繼位時,她的老師早神隱了呢,周通更是兩眼一抹黑,所以主要是楊華說。
即便是楊華,知道得也很泛泛,程平給總結總結大概是,這位皇帝很年輕,先帝時并不是風頭最勁的,沒想到卻是笑到最后的。繼位以來,啟用了先帝末年貶謫的陳黨,但也沒貶鄧黨,很有點唯才是用的意思,又宣布了些休養生息的政令,看起來倒像個靠譜的。
有這些信息也是好的,實在也沒別的信息門路了,當時刺史老師說了朝中局勢,卻沒提皇帝的信息——畢竟不是真正的親師生,有些話不合適說。
陸允明宣了敕令,回去宮城向皇帝繳旨。
皇帝正在看今科士子的策論文章,陸允明進來,皇帝直接讓他坐下一起看。
“這科士子中倒是有幾個有趣的人物……”皇帝笑道,“你看這個王敬之,嘴上謙虛,字里行間卻自比管仲、桑弘羊了。”
陸允明對這篇印象也很深,閱卷時,有兩個官員認為該士子夸夸其談桀驁不馴,應該黜落,但其內容確實有很值得稱道的地方,最后還是保留了下來。
“你也是促狹,明經科考得是朝廷大政策,進士科偏要考鹽政考庶務。”皇帝笑道。
“明經呆板,進士浮華,總要從里面挑出不那么呆板、浮華的來。”陸允明一本正經地說。
皇帝大笑,“也就是在朕這里,這話你敢在朝上說嗎?”
“朝上自然有朝上的說辭。”陸允明笑道。
“滑頭!”皇帝笑著虛點陸允明。
陸允明不由得想起剛才遇到的那個滑頭來,那滑稽樣子,真是又可氣又可笑。
皇帝與陸允明心有靈犀,下一個說的就是程平,“這個叫程平的,就是你上次說的那個齊州士子?”
“正是。”陸允明臉上還帶著點笑,點點頭。
“著實有些見識,又靈活,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只嘴上來得?還要有干才才好。”
“殿試時,陛下可親自試來。”陸允明道。
“他說的這鹽政變革之法,你怎么看?”
……
被皇帝著實稱贊了兩句的程平正對著白別駕領訓。
白別駕實在不明白何以這樣的人倒能通過考試,文采斐然的士子們卻被黜落了,再想到自己被黜落的歷史,更加確認科舉并不是取才之道。
白別駕明是講吏部銓選“身”“言”“書”“判”四大規則,話里話外卻是說程平哪個都不合格,就差說,哪怕通過了殿試,回頭也選不上官。
程平很憂郁,別的不說,你丫攻擊一個女孩子“身”這個問題,真的不君子透了!
所謂“身”,就是體貌。程平很想發飆,你再說,我扔你一臉西紅柿你信不信?你再說,我就去發帖《八一八我的奇葩領隊》,讓大家一起唾罵你,信不信?
然而事實上,程平一臉平靜,眉毛都不動一下地聽著白別駕的褒貶,離著唾面自干的水平,差得也不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