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平不覺得有什么丟人的,浪費才可恥呢,季元春則是對別人情緒不大敏感,兩人見同年看自己,都回了個溫良的笑。
同年們:“……”
吃完工作餐,終于可以退場了,官員們回各部門料理公務——程平這才真正地去“報道”。
戶部尚書被皇帝留下“議政”,程平便見到了戶部二把手竇侍郎。
也是奇怪,按照規定,六部中,吏部、戶部、兵部侍郎各二人,禮、刑、工各一人,不知為何這戶部只有一個左侍郎。
程平進門就行禮,眼睛余光偷偷打量,這竇侍郎的廨房真干凈啊,案上一摞整整齊齊的賬冊,筆墨紙硯之間的距離像尺子量過一般,墻上也沒有唐代人喜歡掛的字畫。
等竇侍郎讓她免禮,程平借著直身的機會打量了一眼這位上司,真正的面若刀削、目似寒星,程平趕忙把原來的恭謹加碼到十二分——這位恐怕不是好相與的。
接過程平呈上的告身敕牒,竇侍郎看了一下,目光從她的臉往下,在袍子下擺被壓出的褶子上停了一下,復又移上來定在她的眉眼間,程平尷尬地抿抿嘴,天然布料就是愛出褶子……倒霉,我大約遇上了一個有強迫癥和潔癖的上司。
“戶部,首要便是利落清楚。若一個人把自己都打理不利落,又如何讓人信他可以把賬目弄得清爽干凈?”
上來就吃了殺威棒,程平只能恭敬肅穆地行禮:“平謹受侍郎教誨。”
竇侍郎把告身敕牒還給她,聲音無波無瀾,“你去找孟員外郎,他主管度支,下面如何做,自有他安排。”
程平再施禮,退下。
熹微的晨光中,驢蹄得得,程平執轡拿鞭行在長安的大街上。
鼻間是早春有點寒涼又格外清新的空氣,眼里一片新綠,不知不覺路旁榆槐都長出了嫩葉,偶爾可見幾個推車挑擔的行人,遠處晨鼓咚咚,近處鳥鳴啾啾,程平滿足地嘆口氣,早起上班其實蠻好噠。
“春風得意馬蹄疾”這種事,說來暢快,其實不符合程平低調保平安的慫包三觀,倒是現在這種平常中雜著些許愜意的狀態最受她喜歡。程平想起前世文青中曾經很流行的一個詞——小確幸,大約上班路上享受芝麻餅、楊柳風就是一種小確幸吧。
但行到靖安坊和永樂坊附近時,這“小確幸”就被打破了——車駕越來越多,有騎馬的,有乘車的,有的不過帶一二仆從,有的則頗有前呼后擁的意思,而且越往北走,“前呼后擁”的越多,若不是春天太陽出得早,程平看到的就完全是《明皇雜錄》上的場景:“五鼓初起,列火滿門,將欲趨朝,軒蓋如市。”
程平這樣的官銜,開始還是騎在驢上順著路邊走,有長官們的車駕經過,就停在邊上,下驢肅立行禮,等對方過了,再接著走。后來上驢下驢得折騰了幾回,官員車駕越來越多的時候,程平就只能牽著驢溜邊兒往前蹭了。
雖然遭遇了一波唐代交通早高峰,程平倒也沒遲到——畢竟已經離著皇城不遠了。
今天是二月十五日,朔望朝參的日子,長安九品以上官員都要來參加大朝會。
滿眼都是各種顏色的官服,青綠色最多,其次是淺緋,深緋色和紫色就少多了——完全符合金字塔規律。
官員們相熟的互相見禮,有的聚在一起聊天,大家看起來都挺平和悠閑——大朝會一般不討論實質性的問題,就是個過場,參加這樣的朝會,心理上總是比較放松的。
程平站在外圍抻著脖子找,昨天那位吏部的員外郎在哪兒呢?
昨天這位說讓大家今晨找他,然后由吏部統一安排參拜圣人事宜,可這里得有一千多人吧……
陸允明與頂頭上司喬尚書一起往里走,喬尚書在回憶某年先帝賜食的上巳節煎餅,“那餅粉嫩嫩的,竟然有灼灼之色……”
陸允明落后他半步,側頭認真地聽著。
不知道的,還以為禮部第一二把手在商議什么重要公務呢,其實不過是要過上巳節了,老頭兒饞了。
路上不斷有與他們見禮的,兩人也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