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平對曲江不熟,只跟著陸允明走。
漸漸他們離著紫云樓皇家園林區越來越遠,身邊走著的不再是官員們,而是來游春的普通百姓。這樣的環境讓程平輕松不少。
再往江邊上走一走,人更少了,清爽的江風吹動兩人的袍子,陽光照在江水上,一片粼粼波光,略微有點耀眼。
程平看看側前方的陸侍郎,此情此景是不是該作詩了?
“在戶部做得還好?”
……說好的詩人氣質、騷客習性呢?上巳節對著綠如藍的江水談工作,真的合適嗎?程平深深地懷疑陸侍郎這進士科狀元的真實性,嘴上卻靦腆一笑:“還好。”
陸允明隨意地坐在江邊一塊大石頭上,淡淡地看她一眼。
被他的目光戳了這一下,程平訕訕的,“也,也有些問題。”
“說說吧。”
程平抿抿嘴,到底把工作這半個月的一些困惑跟他說了。也不知為何,明明士庶有別,官職也差著老遠,隱隱還隔著黨派壁壘,除了一塊吃過幾頓飯,兩人也并不親近,甚至還有點怕他,程平卻愿意把這些不能跟別人說的話跟他說。
程平先請教陸允明:“當初何以兩稅法沒有制訂出統一的稅率,而是各州府各行其政呢?”
陸允明說的比程平原來和老師閑聊時了解到的詳細得多。
他從德宗時的社會形勢說起,然后提到當時宰相楊炎的提議和華族、勛貴的激烈反對——對士族的所作所為,陸允明并無掩飾之辭,實事求是得很。從他的話里,程平能想象這項觸犯大地主利益的法令要推行,受到怎樣的阻力。
所以,這項政令本身的臨時性質和其不成熟之處只是一個方面,成為現在的樣子,主要還是多方妥協以及后來執行上的偏差造成的。
程平點點頭,又問現在朝廷收入和支出的差額大約是多少。前一個問題還屬于政治常識問題,這個問題卻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知道的了。
陸允明看她一眼,輕輕說了一個數字。
程平瞪大眼睛,六千萬貫?問題是每年財政收入也才四千萬,差額竟然是六千萬,程平簡直替皇帝絕望了,“這得怎么樣拆東墻補西墻的功夫才能糊弄過去啊。”
陸允明被她這鄉民過日子的話逗樂了,但想想,很對,可不就是拆東墻補西墻嗎?
陸允明看著程平年輕的臉,拍拍身邊的石頭:“坐。”
程平撓一下頭,真就坐到了陸允明身邊。離著有點近,程平能聞到他身上隱約的汗味兒,突然想起前世網上亂七八糟的帖子,《流汗的男人,行走的荷爾蒙》《男人汗味有助提高性·欲》……程平看著陸允明格外好看的側臉,咽口唾沫,握拳在唇邊輕咳一聲。
陸允明扭過臉看她。
程平尷尬一笑:“真是替徐尚書犯愁。”
陸允明笑問:“若是你處在徐尚書的位置上,該當如何?”
許是剛才的胡思亂想抻動了程平作為女人的哪一根神經,她皺著眉扁扁嘴,“出來游個春,您還給我出策問題。這若是讓人聽到,得以為我想篡了徐尚書的權呢。”不經意間露出幾分女孩子撒嬌耍賴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