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平莞爾,如果是老頭老太太拿著這個簽子來問壽數,想來這悟凈大師也有說法,果真是解簽的一把好手。
程平把后面的大殿都逛了一遍,塔也看了,園子也看了,轉回來,已經申正,而陸侍郎這時候竟然還沒回來。
再不走,時間就有點緊了……程平看看西邊的太陽。
又在殿里轉了幾圈,把正殿側殿的塑像壁畫看了一遍,暮鼓敲響的時候,程平徹底不焦慮了,這會子想走也來不及了,今天只能夜宿和尚廟了。
又過了一會兒,陸允明才回來,見了程平,罕見地有些不好意思:“……不知不覺就忘了時辰……”
能見到陸侍郎這般神色,程平覺得再在寺里住兩天也值了。她嘴里說著“無妨”,臉上卻顯出促狹來。
陸允明抿著嘴看她一眼。
程平得寸進尺地玩笑道:“陶靖節早說過‘此中有真意,欲辨忘時間’,座主也算和了先賢之言了。”
陸允明繃不住,笑了,“陶公的詩也亂改,越發沒規矩了。”
知客僧來請陸允明和程平去給他們準備的禪房。
季節原因,寺里的客房空了很多,陸允明和程平住了兩間很不錯的禪房,院內一片修竹,又有幾塊玲瓏山石壘成的假山,還能聞到陣陣花香——隔壁院子里種了好大一棵牡丹花樹,開了約摸有上百朵花,灼灼如煙霞,美得很。
知客僧本來想讓他們住那個院子,兩人不約而同地搖頭,于是就住了這個可以蹭到花香的隔壁。
跟僧人們吃了一頓紀律嚴明的飯,程平回來洗漱完,坐在屋里百無聊賴,早知道帶一本傳奇來了。
順手推開窗,程平歪著頭往外看,外面沒有“露似真珠”,卻有如弓彎月,恰掛在假山頂上,花香也更濃,挺好的夜景。
剛要關窗,“吱嘎”,隔壁的窗戶也推開了。
程平只好縮回關窗的手,笑問:“座主也睡不著嗎?”
陸允明點點頭,“嗯。”然后便不說話了。
馬上關窗,不合適,不說話又有點尷尬,但說什么呢?難道要和陸侍郎“談星星談月亮談人生理想”?程平趕忙胡嚕胡嚕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又暗忖,怎么騎馬的時候也不說話,那時不覺得尷尬呢?靜態與動態的問題?
寺里的晚鐘敲響,程平腦子里靈光一閃,有了!
“月白風清,如此良夜,平給座主講個傳奇吧。”
“哦?講來聽聽。”
“在門生家鄉,有間小廟,叫阿娘廟。廟里有大鐘,敲打時聲音綿長凄涼。”
陸允明含笑聽她瞎掰。
“據說當年修廟鑄鐘時,歷三年,鐘竟不成,這鑄鐘匠人竟將其幼子扔進爐中。”程平疾言厲色地說。
停頓一下,聲音轉成幽幽的:“待鐘成了,敲打時,便宛如小兒在喊娘。又有人說,若連著擊打,還能分辨出更多——‘阿娘啊,還有一只鞋呢。’”程平又捏著嗓子學小兒哭喊。
“原來這鑄匠從妻子懷里奪走幼子時,其妻只來得及撲過來搶下一只鞋。”1程平嘆口氣,講完了她的傳奇。
陸允明:“……早點睡吧。”
程平咧著嘴笑道:“座主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