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允明點頭:“那邊稻米一年兩熟,確實豐饒,不好的地方是,容易有水患。”
程平皺眉。
陸允明記性好,說起近二十年江南幾次大水患,“大歷四年五月大雨,江淮多地田禾盡沒。男女壯者相率以糠雜菱、荬、藻、荇食之。老幼入城行乞,不能得,多投于河。六月,有詔賑濟,民始少蘇。又大歷十四年……”1
程平想起前世抗洪賑災的場景,那時科技如此先進,又有許多水利工程,尚且如此困難,更何況當下?在天災面前,人力總是顯得很渺小。
“江淮很多地方的堤壩年年修,修得怎么樣卻全憑良心。你去了要小心查看,萬一決口……就真的是生靈涂炭了。”陸允明囑咐。
程平肅立叉手:“是。”
陸允明抬手示意她坐下:“泗州刺史是令師周刺史的同年,是個能臣,也是會做人的,對你多少會有兩分香火情。”
程平睜大眼睛,陸尚書這種滿嘴里君子大道的竟然提示自己官場規則……
陸允明皺眉看她。
程平趕忙賠笑:“是。”
陸允明抿抿嘴:“自己機靈著些。”
程平瞇起月牙眼:“座主放心。”
陸允明接連熬夜,本來頭就突突地疼,說了這會子話,更乏了,若是旁個,這會子該端茶送客了,但對上程平,陸允明卻吩咐婢子上飯,又對程平道,“在這里隨意用些吧。”
程平這回倒乖了,只恭聲答應著。
婢女擺上午飯來,其中有一道烤鱖魚,看著很不錯。
看陸允明精神不佳,因為圍脖的事,程平又有點心虛,這會子便想哄他高興。
程平想了想,主動說起自己的黑歷史:“門生幼時,家師教韻律詩賦,最推崇漢賦,其次律詩,最看不上曲子詞。只偶爾有一回念叨:‘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門生當時滿腦子的‘其石則赤玉玫瑰,琳瑉琨吾,瑊玏玄厲,碝石碔玞。’2突然聽到這么兩句,覺得天都亮了。”
陸允明一口飯差點噴出來,笑著瞪程平一眼,可見從小就不是個規矩人,專愛這種淺近俏皮的。
伺候的婢子們都抿嘴笑,阿郎每日面色沉沉,今日可算是笑了。
黑歷史都交代了,程平這臉皮就徹底撂下了,又順嘴說起吃魚來,“這鱖魚肉質細嫩,烤著吃、蒸著吃都好,又有一種做法,叫松鼠鱖魚。大體就是打花刀,放入釜內炸制,待炸好之后,澆上熬好的糖醋汁子。”
陸允明一邊吃飯一邊聽她說吃經,心漸漸放松下來,“這吃法倒是新鮮。”
程平笑道:“不獨鱖魚可以這么吃,最平常的鯉魚之類的也可。魚要炸兩次,第一次是炸熟,第二回油要熱,主要為了定型。若炸得好,這魚可以是松鼠,也可以彎成躍龍門的形狀,好看又好吃。”
陸允明停住筷子,笑著看她:“你上回看后園的紅鯉魚,是不是就琢磨著把它炸了,澆糖醋汁子?”
程平:“……”
陸允明無聲地笑起來。
程平也無奈地笑了,算了,我人之將走,哄陸座主一樂,全當做善事了。
陸允明看著程平年輕的臉,突然生出些離愁別緒來,這一去山高水長,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以后再想跟他這樣說笑就難了,然而隨即又對自己皺起了眉,這些年見慣離別,多少友朋分散西東,怎么這會子倒蝎蝎螫螫起來?
程平卻對他瞇著眼笑。
沒心沒肺的小子!陸允明笑著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