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平卻順著姚老丈口風道,“婦人都是這樣,一哭二鬧三上吊。”
姚老漢沒想到長得這么清雅的縣令竟然說出這樣的俗語。
程平不等他思考,接著問:“令郎今早回來,可與其妻爭執?”
姚老丈肯定地說,“不曾。”
程平皺眉,不是長期遭受家暴造成的謀殺、誤殺或者防衛過當?當然這只是姚老丈的一面之詞,還要再調查。
程平換個思路,這姚大郎一晚未歸……
“昨日或者今早,那婦人可見過什么人?”
姚老丈道:“她昨日下半晌回了趟娘家。”
“回來可有異色?”
姚老丈赧然:“我怎好細看兒媳神色。”
程平馬上承認錯誤:“是我問差了。”
姚老丈覺得這縣令倒真是個好的,一定能為大郎伸冤,把那賤婦斬了。
程平把剛才的幾個關鍵問題換個方式又問了兩遍——重復審問相同的細節是后世審訊的一種常見方式,可以使被審人員打消繼續抵抗的信心或耐心從而露出可能的馬腳,讓審問者驗證他話語的真實性。
李縣丞皺眉,不懂程平是什么意思,倒是趙主簿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
果真,通過重復訊問,程平獲得更多細節,姚老丈家境頗好,其子姚大郎貪酒好色,當初偶見魏氏,貪其顏色,便刻意求取這位并不門當戶對的貧家女。后卻常因懷疑妻子外遇毆打魏氏,而魏氏并無說得出來的出軌跡象。魏氏在出事的頭一天曾回過娘家,回來以后到出事之前,不曾再見過姚大郎。
見再問不出別的,程平讓吏人先帶原告下去休息,堂上便只剩了縣丞、主簿、典史和兩個吏人。
不能相對無言,趙主簿先道:“雖姚氏子無行,但若是魏氏弒夫,其罪也是當斬的!”
李縣丞緩緩地點點頭。
程平對唐律學得有點二五眼,都是知道放了外任后,在路上臨時抱佛腳現學的。細節記不住,這些大條例,程平還是記得的。依照唐律,謀殺親夫,確實當斬。但這里面明顯有隱情啊。
程平沒有明顯地反駁趙主簿,只是笑道:“且等白縣尉回來我們再說這個,現在什么都是一面之詞,當不得真。”
程平招呼吏人上茶,問起縣里一些庶務,李縣丞和趙主簿分別給她解答。對他們的分工,程平也大致了解了,李縣丞主抓戶籍、錢谷、稅收,趙主簿則管稽考簿檔和縣衙庶務。2程平又問了問到州府的路途。
趙主簿笑道:“名府想來是要去拜見刺史?穆使君最是仁德寬厚,名府見了就知道。”
這位莫非是穆刺史的人?還是狐假虎威?程平面上卻做欣喜放心狀:“真好!遇到一位仁德寬厚的上官。”
三人直聊到快敲暮鼓了,外面終于傳來密集的馬蹄聲。
趙主簿笑道:“一聽便知道這是白縣尉到了。別人再沒有這樣大的動靜。”
程平看他一眼,只是笑笑。
果然是白直等到了。他身后的衙役把女犯摜在堂前地上,白直叉手:“下官把女犯帶到。”
程平點點頭:“辛苦了。”眼睛看的卻是女犯。這女子發髻散亂,面目腫脹有傷,目光散亂怔忪,坐在地上不言不語不哭不鬧,宛如行尸走肉。
“你是魏氏?事情是什么樣的?你對本官講來。”程平道。
程平說了兩遍,那女子才抬眼看程平,程平只覺得她的眼中空洞洞的,除了有些驚恐,看不到別的內容。
程平把聲音放得更溫和些,又問了一遍。那女子卻低下了頭,一句話也不說。
看程平似乎拿這女犯沒辦法,趙主簿趕忙為上官分憂,提醒她:“這種奸邪之徒,不動大刑,恐怕不會招的。”
程平卻道:“先押下去吧,回頭我們查過其他,再提審。”
程平問白直:“尸檢如何?”
白直掏出尸格給程平。
程平細看,尸體身上一共有兩處刀傷,一在臂膀,一在心肺,后者是致命傷,并無其他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