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位監測每個時辰都要記錄,如果超過第三警戒線,便趕緊來報。河堤巡查隊分三班,要晝夜不停地在這個河段巡查。”程平看著河官樊良,“這段是地上河,一旦堤壩決口,發生傾瀉,半個米南都會被灌了。若發生這樣的事,你我一起從堤上跳下去也不能贖罪。”
樊良神色一凜:“明府放心!”
程平緩緩地吁一口氣,拍拍樊良肩膀,“熬著吧!熬過去,我給大家放大假,慶功宴上你喝頭一盞酒。”
樊良是個紅臉膛的高大漢子,不善言辭,他看著程平再次保證:“明府放心。”
幾個河官,程平最喜歡樊良,話雖然少,但心里有數。
程平點點頭,帶著王大,朝盧公河東段走。那邊就好多了,河床低,目前水位還沒超過地平面,地面上又有先前修的堤壩。
負責東段的是河官周徹。他看見程平,趕忙舉著傘迎上來,“這么大雨,明府還親來巡堤。”
“不看一看,心里慌。”
“明府真是為米南操碎了心。”
程平擺擺手,往堤上走。誰知身子一歪,差點倒了,周徹趕忙扶住她的手,“明府小心。”
程平借力好賴保持住身形。
周徹放開手,明府真是讀書人出身,手又細又軟,宛若女郎。
“水位到哪了?”
周徹趕忙收斂心神:“還在第五警戒線。”
程平修河的時候為了便于監測,每隔一公里便在河堤內側埋“警戒線石”。這石頭是附近胭脂山上的,赤紅色,質地堅硬,數量不多,但當標志物倒足夠了。
根據往年的水量和堤壩高度,在能容許河水達到的極限高度上,程平用胭脂石砌出寬八尺厚兩尺紅色標志,稱第一警戒線,往下隔一段距離再砌一塊,稱第二警戒線,再往下是第三警戒線,如此一共八級。今年春天雨水雖多,但一般都徘徊在七八左右,而現在有的河段已經到了四。
舉著傘站在堤壩上,看渾濁的河水滾滾翻涌,雨線交織,灑在河水里,程平心里一片陰霾。照這個下法,堤壩或許還能扛一個月,但若下得再久……好在倉里有糧,現在以工代賑、加固加高河堤還來得及。
程平又很阿q地安慰自己,總比前些天從早到晚面筋似的雨往下潑強,如果那樣的雨再來上半個月,整個米南都得喂魚。
從堤上回到縣衙,程平沒回后面換衣服,先來前衙。
“有朝廷賑災的消息嗎?”
趙主簿搖搖頭:“尚未有消息。”
程平無奈地點點頭,朝廷這效率……真是吃棗藥丸的節奏。
“明府,我們的夏稅……”李縣丞請示。早就到了交夏稅的日子,但因為下雨,一直沒收。七月初常稻將熟未刈,連日大雨,那些稻不用說,都扔在地里了。李縣丞知道,縣令早把免賦稅的箋表呈送上去了,但至今沒有回音兒,那今年的夏稅收不收,怎么收,什么時候收,李縣丞得討程平一句明白話。
程平淡淡地說:“別想賦稅的事了。照著這雨的下法,今年不餓死人就不錯了。”
“可萬一上面……”李縣丞欲言又止,不經過朝廷同意就免去賦稅,這膽子也未免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