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持續了將近三個月的雨終于停了。當第一縷陽光撒下來時,多少人喜極而泣。
城門外,晨光中,程平帶著屬官們為朝廷黜陟使送行。
“下官等恭送陸相公,恭送周侍郎。”程平彎腰行禮,眼睛看著陸允明紫色官袍下擺和皂靴。在紫色官服后面,是周望川深緋色的袍子角,后面還有深綠、淺綠、深青、淺青更多顏色以及甲士們的戎服革靴。
“程縣令免禮。米南事悉委于君,望君能恪守為民之責,善謀富民之策,多為利民之事1,不辜負圣人和米南萬千生民的信任。”
程平再次恭謹地行禮:“是。下官必竭盡所能,裨益生民,共襄盛治2。”
陸允明深深地看她一眼,登車駕離開。
程平扶了一把周望川:“您小心。”
周望川拍拍她肩膀,也上了車。
其余諸官也上車上馬,程平等叉手恭送。
粼粼車聲漸漸遠了,程平放下手,看看遠去的旌旗人影和泥濘官道上深深淺淺的車轍,心里突然有點惆悵,這就是傳說中“送別”的味道吧。
程平輕嘆一聲,還是趕緊回衙吧,雨停了,事就更多了。正轉身,卻聽白直道:“明府一聲嘆息,似有無盡不舍之意啊。”
程平停住腳,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黜陟使解救本縣于倒懸,難道本官不該不舍?”
白直待要再說什么,看到程平越發尖的下巴,終究沒說。
程平當先上馬回城,李縣丞與趙主簿跟上。白直看看已經遠成黑點的黜陟使車隊,踢一下腳下的泥土,也騎馬趕上去。
雨停了,堤壩修建卻不能半截撂下,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趁著勞力充足,要趕緊把堤壩加修工程完成;要檢視各鄉土地狀況,等上面的秋糧補種的種子秧苗來了,趕緊分派下去;周圍各州縣水退散后,大多數流民可能都會歸鄉,對留在米南的,要重新造冊妥善安置……
程平照舊忙著自己這一攤子事,陸允明在江南也大張旗鼓地動作起來。
陸氏那種“溫和的強勢、含蓄的霸道”沖擊著整個江南官場,無數官吏因為陸允明的到來吃不好睡不著,每天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陸允明把官吏分為幾等,優秀者上表朝廷封賞;單純只是不作為的,申飭之,留任以觀后效;因為不作為而造成重大后果的,撤職追責;中飽私囊魚肉鄉里的,直接下獄,押送長安,讓有司審理。
泗州州府內,穆刺史與別駕季憲在說話。
“聽聞洪州刺史也被下了獄,這崔敏還是崔氏嫡系呢。陸相翩翩濁世佳公子模樣,卻使得好雷霆手段……”穆刺史搖搖頭,想想陸允明視察泗州時候的樣子,很有點后怕。
“使君傾心治理泗州,本州是江南諸州府應對水患最好的,再大的雷霆手段也用不到我們身上。”季憲賠笑道。
穆刺史好面子,里子卻不傻,自然知道本州這治理水患之功,一則是因為地勢,二則是運氣,三則是人和——各縣縣令沒有傻子,讓河堤徹底破敗了,再加上天上掉下個程平來,把個米南修得牢固無比,即便泗州有些別的不好,有米南的事也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