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通護送姜氏去河西,阿桃王大也隨他們去了,程平又孑然一身起來。懷著對前路的擔憂,程平騎著陸允明送的棗紅馬,踏著薄雪,往汴州行進。
前朝煬帝開鑿運河,其中段汴河聯通黃、淮,至關重要,汴州又位于汴河要沖,是進入東都洛陽的門戶,占盡地利之便,雖然現在還不是后代《東京夢華錄》上的繁華都城,但已經有了些后世的樣子。
上次在這里等待姜氏一同去江南,程平很是逛了兩天,對汴州的繁華很有印象,當然更有印象的是蟹肉蒸餅和五味炙。程平安慰自己,至少這回是可以把汴州城的小吃從頭到尾一家都不放過地刷一遍了。
汴州的雪似乎格外大,好在沒有風,雪靜靜地飄落,沿途的山、河、村、樹一片潔白,間或有車馬在官道上走過,程平覺得自己好像行走在一幅古畫卷中。
嗯?這就不大古畫卷了吧?城門外汴渠上,幾個仆役打扮的拉著一個小拖床在冰面上跑,拖床上坐著一個圍大氅的年輕人。程平懵住,現在就有扒犁這種東西了嗎?
一會那年輕人就叫了停,蹲下檢查拖床的滑行板,又對身邊的仆役伸手,仆役拿出小錘子遞給他,他叮叮當當地鑿起來。
他這扒犁的底座是用木棍釘成的,直上直下的矩形,既容易在前面積雪,又影響速度。
程平忍不住在岸上揚聲指點:“郎君這床子用曲轅最好。”
那年輕人回頭看程平,打量她一眼,笑道:“郎君說的是這里?”他指指底座前面的位置。
程平下馬,走到冰面上,仔細看這唐代的扒犁:“熏烤木料令其發軟,彎曲之,成為曲轅,前面圓滑了,自然就快了。”
年輕人點頭,語氣里帶著點興奮:“郎君知道烤木令其彎曲的辦法,想來是同道中人了!”
“匠”社會地位低下,若“上層人士”鉆研木匠技術,則被認為好奇淫技巧走下道,這年輕人想來是孤獨太久了……鑒于此,程平便冒充了一把“技術帝”,點頭笑道:“不過是喜歡,略知一二罷了。”
看程平衣著、聽她談吐便知道是位士人,年輕人覺得遇見程平比做出得意的拖床更讓人高興——終于有個能說上話兒的了,匠人們雖能做活兒,卻沒法暢快地談論。
兩人互通了姓名,年輕人姓劉,名恭,字明禮,他不見外地叫程平“悅安”,程平便也以字稱之。
劉恭笑問:“悅安可是要進城?”
程平點頭。
劉恭笑道:“悅安莫如與某同車,我們且聊且行。”
程平騎馬把屁股都騎木了,能蹭段車,求之不得。
程平坐在劉恭的車里左右打量一下,笑道:“明禮這車真是講究。”
程平之前坐過最講究的是陸允明的車,但他的車主要是規格高,空間大,不似這車,處處透著“奇淫技巧”的味道:車壁上有放燈的盞臺,車中間支著可以折疊收起的小案,案上有放杯子的卡槽,劉恭又從榻下屜子里拿出茶飲小食待客……
獲得同好的夸獎,劉恭很是高興,兩人順著就說到各種奇葩的車子。程平的閱歷在那兒,隨便說一種就能讓這位唐代科技少年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