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平笑瞇瞇地道:“門生的衣服都在身上,出去轉了一圈,曝衣也算曝過了。”
陸允明側眼看她,著實不像個女郎,每日不是官服,便是一領半舊的士子白袍,出去轉一圈,還真是把半個衣服包裹都曬過了。
“那——可乞巧了?”陸允明問完,不自然地端起茶盞飲一口熱茶。
程平一怔,似笑非笑地看陸允明:“座主覺得門生還不夠巧嗎?”
陸允明到底臉皮沒那么厚,輕咳兩聲,“自然是巧的。”
程平自得地笑道:“平也覺得自己是巧的。‘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2門生還做不到,但也寫得策論,算得賬目,畫得圖紙,還能胡謅兩句詩詞……即便不算十分地心靈手巧,也有那么六七分,七八分吧?”
先是有感于“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這句話,后面又聽到自夸的“六七分、七八分”,陸允明忘了適才的不自然,輕聲笑斥:“自賣自夸,再沒見過臉皮這么厚的。”
程平被陸允明說慣了,也不生氣,只笑瞇瞇地喝茶。
陸允明走去把窗戶開大,星漢燦爛,牽牛織女星分列銀河兩岸,今夜似格外明亮。
程平走過去站在他旁邊,笑道:“聽聞今日老鴉都去天上搭橋了。老鴉搭的橋……編故事的是真能編。”程平總認為自己腦洞算是大的了,但跟這民間傳說比,甘拜下風。
陸允明側頭,看她戲謔的笑臉,渾然不知情滋味的樣子,輕嘆一口氣,也笑了。
“讓她進來。”
侍衛出來,幫著撩開珠簾,程平走進去,陸允明正在伏案寫奏表。
“你且坐,我一會兒就好。”
如過去一樣,程平在窗邊榻上正坐等他。
陸允明住的還是他上次來汴州時住的館驛,還是那間房。這些天忙著威懾安撫宣武軍,慰勞武寧昭義兩軍,并發安民告示、救濟死傷等,如今都進入了尾聲,陸允明終于把近來思考的對宣武軍的處理建議寫成奏表。
“劉三郎還好吧?”陸允明擱下筆。
“還好。”
下午,程平去送了劉恭一程。老劉都督業已過了頭七,曾經權傾汴州的劉家如今已經風流云散。因為劉椿的舊時功績,還有程平為劉恭作證,也為了安撫宣武軍,朝廷對劉家的處理相當寬大,劉良之罪只在其身,并未連累其他人。
今天,劉恭帶著兩位寡嫂并侄兒侄女們扶父親靈柩回原籍去。陸允明身份太高,不好動,謝刺史也沒去,去送行的主要是宣武軍中一些中下級官員,程平算是代表汴州州府,是送行人中身份最高的。
劉恭瘦了很多,面部頗有點棱角分明的意思,兩眼卻還有神,再配著青胡茬兒,與程平認識的那個汴河冰上玩雪橇的青年混不似一人。
離別總是讓人傷感,程平拍拍他的肩膀,“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