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彧也笑起來。
程平拿他們沒辦法,“思想戰,當然要從‘情’入手。寫一寫和平時候的青草地、花草香、肥牛羊,還有家里婦女孩子思念郎君父親,再對比一下他們現在的背井離鄉、喝風吃雪、鮮血撒城下,腦袋壘城上——”
前面說的還靠譜,后面一句“腦袋壘城上”,卻又帶出兩分殘酷的好笑來。
程平沒辦法地撓撓頭,對甘彧笑道:“領會精神,領會精神。”
甘彧行禮笑道,“敬領命。”
程平還專門提醒,莫要寫得文人氣太重。她想起那年跟陸允明一塊在樂游原聽到的民歌,什么“出入擐郎臂,蹀坐郎膝邊”來,便念給甘彧聽,“總要朗朗上口,直白些,才符合北邊人的性子。”
甘彧再次笑著點頭,接了這寫宣傳詞的差事。
程平與楊華一起出來。想起剛才程平說的“從情入手”,還有什么“閨怨”,什么“出入擐郎臂,蹀坐郎膝邊”,楊華笑著看程平一眼,“想不到悅安竟然是個懂‘情’的……”
程平白他一眼,倆單身狗,就不要互相傷害了吧?
甘彧的詞寫得很快,到底是才子,寫的就是比錄事們靠譜多了,用詞簡單直白,基調蒼涼哀傷,反戰思想濃厚。
程平拍板,可以,就這樣,讓小子們學起來。
云州靠近回鶻,又長期胡漢混雜,小調通行率很高,所以這曲子士兵們一學就會。
當晚,四面城頭便有人唱起了悠長的小調,映著月光和薄雪,伴著不知誰奏起的胡笳,“飄然曠野,血入石墻,頭壘城上……魂歸故鄉,青草牛羊……帳下燈前,縫做衣裳,思郎念郎,瘦了腰膀……”
聽了這樣的調子,城內唐軍兵士罵咧咧的,要不是這幫回鶻人,這樣的夜晚,正好摟自家婆娘睡覺,而城外的回鶻人不知有多少人夢到塞外的故鄉。
一連好幾天,每晚城頭都有人唱這小調,開始桑格略還不當回事,后來竟然在營里聽到有士卒在哼唱。桑格略一腳把那小卒踹倒,憤怒地下令:“誰敢唱唐人那歪曲,斬!”
謀士是讀過些漢人書的,當下道:“唐人這策略有講頭兒。”然后便把當年楚漢之爭烏江頭項羽四面楚歌的故事講給桑格略聽。
云州城的胡笳小調又響了起來。聽謀士說楚霸王一世英雄卻落得烏江自刎,桑格略皺起眉頭,隔著帳篷氈簾,看向云州城的方向。我征戰多年,攻打突厥,統領各部,橫掃塞北,難道也會落得這項羽的下場?不,不會,來時大巫占的卜是很好的!桑格略給自己鼓勁兒。
桑格略的陰郁不幾天就一掃而光——從都城派來的援兵和補給糧草到了。
費利兒把自己能調動的三萬人馬都派了過來,并送來了庫里的大半糧草,足夠回鶻圍城大軍再堅持兩個月。
程平與屬官們站在城頭,看到敵人的援軍,程平幽幽地嘆一口氣,這就是離著近的好處啊,不知道我們的援兵到哪兒了。
屬官們比她想的還要實際些,“使君,對方援軍又至,是不是又要強攻了?”
“今日天晚了,估計會從明日開始再次強攻城池。”程平轉過身來面對著諸屬官,語氣平靜,“諸公,守土安民是為官者的職責,亦是我等之抱負,所謂‘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