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見將一杯清澈透亮、茶香內蘊的茶湯輕輕推至夏憂蠹面前。
“請。”聲音依舊平靜。
夏憂蠹看著眼前這杯清澈的茶湯,又看看對面那張平靜無波、深不可測的臉。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捧起溫熱的茶杯。茶香沁人心脾,讓她的心情都平靜下來不少。
她先聞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再喝了一口,夏憂蠹眼前一亮:“乳嫩清滑,馥郁鼻端,這茶葉也是我自己備的,怎么我自己沖不出來?”
沒錯,高見在幽明地,自然是不可能拿到什么好水的。
高見則伸手,將水點下:“用水而已,幽明地備的茶葉自然是好茶,想來也是價值百金的東西,所以問題就是出在水上。”
“沖茶之水,若是來自山中潭水澄澈者,則必甘美,若是江河溪澗之水,遇澄潭大澤,味咸甘洌,而波濤湍急,瀑布飛泉,或舟楫多處,則苦濁不堪。”
“幽明地的水,出自黃泉地底,陰氣太重,必然動蕩香韻,不適合用來沖茶,所以我用的是自帶的水,這是滄州來的,那里是水鄉,山中靈峰遍地,皆有佳泉,堪供汲煮,諸山溪澗澄流都是好水,芳冽甘腴,故而有此差別。”
“不可能,我又怎么不知道幽明地的水苦?平日里用的都是外面取的山泉,但還是沒你這味道。”夏憂蠹搖頭。
說話之間,她也在看著高見的動作。
每一個步驟都精準、流暢,帶著一種韻律感,瓷茶盞在他指間流轉,熱水注入時,茶葉在水中舒展沉浮的姿態都被他控制得恰到好處。他專注的眼神落在茶湯之上,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靜,和剛剛咆哮的人完全不是一個樣子。
夏憂蠹看得有些呆愣。
真是……搞不明白。
這絕非附庸風雅或裝腔作勢。眼前這個男人展現出的茶道造詣,比她見過的許多浸淫此道數十年的老茶師都要精深、圓融。
那是一種沉淀在骨子里的雅致、對水、火、茶、器掌控到極致后的自然流露,動作間沒有絲毫多余的修飾。
聽了夏憂蠹的話,高見于是再說:“不是水的問題,那就是火了,烹茶之火,木性未盡,尚有余煙,煙氣入湯,湯必無用。故先燒令紅,去其煙焰,才能好喝。”
“若是湯火不和,輕則常品,重則氣竭昧漓。須制造精微,運度得宜,則表里昭徹,如玉之在璞,雕琢才能顯出茶香來。”
話語之間,高見又給對方滿上。
夏憂蠹的恐懼,也在這時候消的差不多了。
這人……好像也沒有那么可怕,這么優雅的人,不愧是從神都來的,就是有格調!
于是,夏憂蠹繼續喝茶,然后說道:“你……是叫高見是吧?我該怎么稱呼你?”
“就叫我高見就行了,夏姑娘,我知道你有很多想問我的事情,不如就趁現在全部問完,能說的我肯定說,算是……建立信任吧。”高見笑笑,對夏憂蠹說道。
“建立信任?高先生,想我建立信任?我不明白。”夏憂蠹有些不解,不懂高見此刻是何用意。
“我出身太學,自然是不想和幽明地交惡,但此前因為一些事情,還是攪了幽明地的局,所以才被你家老祖捉來,不過,你家老祖應該也不想真的和太學撕破臉皮,所以把我放在這里,想看看我到底是什么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