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耳恭聽。”夏憂蠹微微躬身。
而高見問道:“夏憂蠹,你覺得善良,邪惡,狠毒,溫柔,暴躁,冷靜,這些都是人性嗎?”
夏憂蠹微微一怔:“不是人性嗎?”她確實困惑了。
在她看來,衛王兩家的覆滅,正是人性中貪婪、猜忌、自私這些“惡”的本性在龐大利益誘惑下被引爆的結果。
高見所做的,不過是精準地撥動了那根弦。
“人性是什么呢?”高見又問。
夏憂蠹當然有答案。
作為幽明地真傳,她博覽群經,關于人性的論述自然也有自己的看法。
所以,她脫口而出:“這當然是人性。公子,人性本就復雜難言,非善非惡,亦善亦惡。如古之圣賢所言,仁義禮智四端,乃人天生固有之善種;然人生而有欲,好利疾惡,若放縱無度,亦必導向爭奪暴亂。此二者,皆存乎一心。人性如淵海,深不可測,既有惻隱仁愛之光,亦有貪婪暴戾之暗。公子所為,不過是……洞悉了后者,并因勢利導罷了。”
她說完,微微屏息,等待著高見的回應。這是她能給出的,最符合經典、也最能解釋眼前一切的回答。
她整理思緒,繼續開口道:“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
“人性生有善根,如是而已。”
“不過,雖有善根,自然也有惡根,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順是,故爭奪生而辭讓亡焉;生而有疾惡焉,順是,故殘賊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聲色焉,順是,故淫亂生而禮義文理亡焉。然則從人之性,順人之情,必出于爭奪,合于犯分亂理,而歸于暴。”
“人自有善惡之根,各自變化,如是而已。”
這不正是最好的詮釋嗎?善良、邪惡、狠毒、溫柔、暴躁、冷靜……所有這些看似矛盾的特質,都根植于人性這個復雜的土壤。
看見善行,可贊人性之光;目睹惡事,亦嘆人性之暗。
人性就是如此,高見所做的,不過是洞察了這人性中最易被點燃、最易導向毀滅的部分——那趨利避害、自私自利、猜忌多疑的惡之本性,并將其引爆了。
高見靜靜地聽著。
聽完之后,他開口問道:“那你知道嗎?善種?惡欲?其實都是假的,并不存在。”
夏憂蠹皺眉。
“你說人性復雜,包含了善良邪惡等等對立面。那我問你,當方駿因覬覦你的美色而鞭殺家仆時,他心中涌動的‘惡’,是他天生就有的、名為‘邪惡’的固有之物在那一刻突然蘇醒嗎?還是他長久以來身為嫡子、被家族縱容、權力不受制約、欲望無限膨脹所養成的習慣和理所當然?”
“當衛家長老看到那份偽造的、顯示王家要襲擊他們的‘密議’時,他心中爆發的猜忌和殺意,是他靈魂深處那個叫‘猜忌’的惡魔跳出來了嗎?還是他基于對王家過往行事風格的了解、對當前巨大利益分配的焦慮、以及那份‘證據’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所做出的、他認為最符合自身和家族利益的判斷?”
“當劉家人對我感恩戴德時,他們的笑容是發自‘善良’的本性流露?還是因為我‘幫’他們除掉了心腹大患,滿足了他們擴張的欲望,他們認為值得用笑容和奉承來維系與我這個‘有用之人’的關系?”
說著這些話,高見看向了天邊:“善良?邪惡?狠毒?溫柔?這些詞語,不過是后人為了描述行為的結果和觀者的感受而貼上的標簽而已,不是事情的本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