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見破湖而出,其勢如雷霆,直撲岸邊那群因熔巖湖劇變而心神震蕩的世家高手!
銹刀揚起,帶著決絕的殺意,首先要斬向的便是那情緒最不穩定、似乎最好突破的同家老祖!
然而,水無涯豈會讓他如愿?
就在高見身形剛動、殺意鎖定的剎那,水無涯眼中寒光一閃,一直藏于袖中的左手猛地揮出!
他揮出的,并非什么法寶兵器,也非凌厲術法,而是一片看似虛無縹緲、卻又仿佛蘊含著人間百態、萬家燈火的朦朧之氣!
其色渾濁,似灰非灰,似黃非黃,其中仿佛有無數細碎的聲音在呢喃、歡笑、哭泣、祈禱、咒罵……
正是他苦心收集煉化的——“紅塵萬丈”!
自古有言,修行有成者,遣泰山輕如芥子,攜凡夫難脫紅塵。
搬山填海雖難,但神通足夠,并非不可為。但若要攜一凡夫超脫,卻等于是牽連上了其所有的因果業力,牽扯之重,難以估量,故修行者多避世清修,或以拂拭心塵,以免深陷其中,故而法器之中便有‘拂塵’這么一個東西。
煉氣士精舍之內,窗明幾凈之外,尚有圖書古董、器玩擺設,無一不忌浮塵沾染,需時時灑掃拂拭。
紅塵摻物,則物物皆受其蒙塵,連棟梁榱桷之間亦生障翳。物猶如此,紅塵雜心,道心豈能不渾?修行者若墮紅塵孽海,恐怕真就是永世難超脫。
當然,此肯定是有夸大之意,畢竟,整個世間,無數修行者,誰又能真正脫離紅塵?大家其實都在其中打滾,雖然脫出不得,但也不見得有多難受。
只不過,水無涯卻從這些法之中,悟出了一門絕技。
尋常修行者,即便身在紅塵,牽連也有限。
一凡夫,相識者不過十數人,牽掛事不過寥寥。一修士,交際廣些,也不過千百之數,且多是泛泛之交。因此,紅塵因果對其牽扯不深。
水家平日高高在上,極少直接插手滄州俗務,皆假左家之手,其深層目的之一,便是為了隔絕自身與底層紅塵的直接因果,只做一個隱于幕后的收割者。
而這隔絕與收割,都是為了今日!
水無涯平素里通過水家間接統治滄州,所經手的每一份田租契約、每一樁商貿往來、每一次糾紛調解、甚至每一縷對水家的敬畏或怨恨之念……都被他以煉氣士的秘法,悄然收集、淬煉,化作了這袖中萬丈紅塵之氣!
一個人的紅塵絲線微弱,一村一鎮的紅塵亦可忽略。
但一州之地,數千萬乃至于上億凡民、無數修士日積月累產生的生活之重、愿望之執、因果之纏匯聚在一起,那便是足以壓垮神佛的萬丈紅塵!是能將那些超凡存在拖入凡俗深淵的可怕力量!
“紅塵障目,萬丈纏身!!”水無涯冷喝一聲,那一片朦朧渾濁的紅塵之氣,如同潑天巨網,又如同決堤洪流,瞬間罩向疾沖而來的高見!
高見只覺眼前一花,并非受到實質攻擊,也未被能量沖擊,但一股難以形容的、龐大到令人窒息的“重量”驟然加身!
這重量并非物理上的,而是源于因果,源于牽掛,源于塵世!
剎那間,高見仿佛看到、聽到、感受到了無數景象、聲音和意念:
“求水家老爺開恩,今年收成不好,租子能否寬限幾日……”一個老農跪在田埂上磕頭,其哀求的意念化作一根無形的稻草,壓在高見肩頭。
“愿我兒此次宗門選拔能中,光耀門楣……”一個婦人對著水家方向焚香禱告,其殷切期望化作一絲纏繞的絲線,捆住高見的手腕。
“水家勢大,這口氣我只能咽下了……”一個商人被打壓后無奈的嘆息,其怨憤不甘化作一縷灰霧,蒙蔽高見的視線。
“若能得水家仙子垂青,短壽十年也甘愿……”一個年輕修士的癡心妄想,其熾熱衷腸化作一道熱風,灼燒高見的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