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瑞瑞所看見的這股氣息,并非高見主動釋放的惡意,更像是他經歷過某些不可名狀的宏大景象后,靈魂深處自然而然沾染上的、無法徹底洗去的“印記”。
就像一個人長時間待在尸山血海之中,即便清洗干凈,身上也難免會帶著一絲洗不掉的鐵銹與死亡的氣息。只是高見身上所帶的,是億萬世界生滅的“鐵銹”,其層次之高、意味之恐怖,遠超尋常。
李俊修為尚淺,無法像瑞瑞那樣直觀地感知到高見身上那令人心悸的生滅漩渦,但他從麒麟異常的反應中,已能窺見一二。他強壓下心中的波瀾,不動聲色地挪了一步,將瑟瑟發抖的瑞瑞完全擋在自己身后,這才迎上前,臉上露出慣常的笑容:“東家,你來了。”
他這下意識的保護姿態,讓身后的瑞瑞稍稍松了口氣,圓眼睛里恐懼漸消,轉而泛起一絲暖意和與有榮焉的驕傲。
這就是圣仁之姿啊,不愧是她選中的人!明知眼前之人危險莫測,修為遠勝自己,卻依然毫不猶豫地擋在最前。
勇者無畏,莫過于此。
高見將李俊的小動作和瑞瑞的反應盡收眼底,他笑了笑:“有點嚇人是吧?抱歉,這一身氣息是從黃泉深處帶出來的‘紀念品’,我自己也還沒找到完全收斂的法子。估計等我能徹底掌控了,也就好了。”
他語氣坦然,并未掩飾自身的狀況。
“無妨。”李俊擺了擺手,表示不必在意,隨即切入正題,“所以……東家,這么晚過來,是為了?”
“和你說些事情。”高見走到院中的石桌旁,隨意地坐下,月光灑在他身上,將那無形的漩渦映襯得更加幽深。
他開門見山:“滄州那幾個跳得最歡的世家,水家、王家……他們留在陽世的頂尖力量,連同可能存在的暗樁,最近這段時間,應該就可以清理干凈,地獄那邊,他們的老祖和核心成員,也永遠回不來了。”
他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話語中的血腥味卻讓李俊心頭一凜。
“接下來,我會配合司馬大人,趁他們群龍無首、人心惶惶之際,將他們在滄州的勢力連根拔起。”高見的目光銳利如刀,“產業,該沒收的沒收,該拆分充公的充公,絕不留后患。人員,首惡及其鐵桿追隨者,按律嚴懲,以儆效尤;其余旁支、依附者,甄別之后,或可給條生路,但必須打散安置,絕不容許他們再成氣候。”
他的計劃清晰而冷酷,充滿了鐵血手腕,旨在以最快的速度、最徹底的方式,將盤踞滄州數百年的毒瘤一次性剜除,不留任何死灰復燃的可能。
李俊在一旁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石桌冰涼的邊緣,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絲苦笑。
果然……和他想的差不多。手段酷烈,行事果決,不留絲毫轉圜余地。他是一柄……足以斬斷舊的絕望,卻也極易將新生的希望也一同葬送的……雙刃之刀啊!
他深吸一口氣,正準備開口,試圖勸說高見是否可以考慮更緩和、更能減少動蕩的方式。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組織好語言,高見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繼續說道,語氣依舊平靜: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神朝中樞那邊,必然會有對應的反應。這份壓力,交給我就好,我已經有打算了。”
他看向李俊,眼神沉靜:“你和司馬大人聯手,暫且把滄州的諸多弊端,那些蠅營狗茍,趁著這個機會,全部都解決掉。梳理漕運,安撫民生,重建秩序,這些事情,你們比我擅長,你也做的很不錯。”
他頓了頓,聲音略微低沉:“而這個時間,就辛苦你們了。雜事、瑣事,乃至可能的地方反彈,都需要你們來應對和安撫。不過也沒辦法,我既然選擇了這么做,神朝中樞的目光就一定會投過來。”
說到這里,高見的目光投向南方,仿佛穿透了無盡夜空,落在了那座懸浮于云海之上的宏偉神都。
“所以——”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李俊,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會去一趟神都陽京。”
“你準備前往陽京?為了擋住這些風波?”李俊的眉頭緊緊鎖住,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和深深的憂慮,“這可不是光憑膽子大就行的,東家!我說實話,就憑我們目前掌握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敵得過整個神朝中樞的傾軋——”
他試圖用直白的話讓高見認清現實。
這就是現實,高見去神朝,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抓住弄死,以儆效尤。
“不需要敵得過。”高見打斷了他,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近乎篤定的淡然,“神朝中樞,最終會選擇對滄州放手,或者至少,不會采取最極端的方式。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