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元老夫人心思落空,先是一喜,隨后又被“遺腹子”那三個字刺心。
喪夫、遺腹子?
她忽而神色復雜起來。
當年她便是這樣一步一步走過來。
這其中多少苦楚,只有她自己清楚。
元老夫人心頭一軟,對于溫婉突然送禮上門的怪異舉動不再疑心,說到底她是為了護著她溫家酒坊。
那小娘子…大約以后也同她當初一樣,吃盡苦頭吧。
母子兩一時相顧無言,唯有一深一淺的腳步聲,團圓夜到處都是熱熱鬧鬧的,倒是這院子里像是被細線纏繞得密不透風,半點聲音也發不出。
元老夫人不說話,程允章便不會說話。
程允章話少,一路沉默,只有母親問起,他才簡短的回答兩句。
“對了。前幾日你三姐托人帶信回來…”元老夫人眉頭緊蹙,一臉憂愁,“說是你去國子監讀書的事兒…怕是不成。”
程允章臉色一滯,語氣無奈,“母親,你最后還是去尋了三姐?您并非不知她的處境,她只是小小妾室,哪兒有這通天的本事幫我弄一個國子監讀書的名額?”
元老夫人努努嘴,惱怒程允章做事太過理想主義不懂變通,這官場和商場都是一樣,不去舔著臉求人…難道要等人把飯菜給你端上來再喂到你嘴里?
“她沒有本事,可以找嚴知州疏通疏通。這說來說去都是一家人,嚴大人幫你鋪路,亦是幫他自己,兩全其美,何樂不為?”
一家人?
一個妾室的娘家和知州大人稱一家人?
程允章抿唇,忽而失去反駁的力氣。
男人肩線緊繃,眼睛深處是平靜卻洶涌的情緒。
幾個兄弟姐妹里,大哥走得最早,他甚至不知他長什么模樣。
二姐在流放隊伍里走丟。
從前只有三姐和他相依為命,在他蹣跚學步的時候,三姐就已經教他讀書認字。
后來母親生意越做越大,整日忙得腳不沾地,鮮少在家露面,家中也只有三姐和他作伴。
三姐心高氣傲,最終卻因為救他給權貴做妾,整日被主母蹉跎,猶如行尸走肉一般活著。
若母親開口,又是為了他的事,三姐如何不肯應?
怕是上刀山下油鍋,三姐眼睛也不會眨一下。
可他程允章七尺男兒,如何能像水蛭一樣將三姐身上的血全部吸干?
“我知道你是擔心你三姐。可她既然已經攀上知州那根高枝兒,也再無退路,物盡其用才是最理智的做法。眼下這些苦楚算得了什么?只要你出人頭地,你三姐在那邊才能過得好。到時候她身份水漲船高,嚴大人再扶她做個平妻,對你…對元家…都是助力。”
夠了。
程允章心中有一個聲音不耐煩的沖出喉嚨,可在舌尖一顫又噎了回去。
視線不自覺的落在樹底下的螞蟻窩。
有只掉隊的螞蟻,著急又害怕的到處亂竄。明明歸家的路口近在眼前,偏他找不到。
很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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