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螢的手不由自主地撫上心口,若此時她開口,便能聽出她臨近真相時的緊張。
杜衡已察覺她的顫抖,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像是在說:你不必開口,聽我慢慢道來便是。
隨后他深吸一口氣,繼續道:“邸報上說,裴家已采取舉措,提前封鎖穆爾村出入的道路,只是有些村民不聽管教,趁夜偷跑,才致疫情蔓延。”
他一邊說著,一邊指向輿圖:“可邸報上提到的封鎖之地,對照輿圖細看,便能瞧出端倪。”
“你看這里,還有這里。”杜衡調整呼吸,似是壓抑怒意,道:“他們不僅封鎖穆爾村,還將北地各處官道一并封鎖。這不僅是防止村民出入使疫情擴散,更是封了北地進京之路。”
“他們真是在防災民逃竄嗎?不,他們是在防陸家進京!”
“圣上登基這些年,裴家在北地主管防御外患、關隘封鎖、邊軍調度等事務,名義上是軍中主力,實際上還肩負監視陸家的職責。此次瘟疫源頭,本就是邊關看守不利,導致疫情入關。裴家隱瞞不報,封村封路、不賑濟,把村子困死,逼得災民求生而逃。”
“而陸家,掌管北地各州郡民政、賦稅、倉儲、賑濟,也統領北地部分軍隊,暗地里也做著監察裴家之務。邸報說,他們早已撥藥糧運送,按輿圖所示,從起運地到穆爾村,因氣候所限,長則十五日,短則十日便可送達,為何邸報只提運送,卻不提何時抵達?是否抵達?”
“在我看來,疫情爆發初期,陸家確如邸報所說派了藥糧,但得知裴家設障,便趁機扣下不發,想逼裴家認輸求助,或在朝廷中扳回一句。”
半晌后,杜衡沉聲道:“歸根結底,是裴陸兩家各自算計,天災才轉為人禍。”
“北地之災,不在藥,在人!”
“表兄。”蘇螢撫上杜衡因憤而緊握的手,低聲問道:“既如此,這文是寫還是不寫?”
原本,杜衡只是想借由地勢與民生,寫一篇文章,論一論控疫之法。如今,這文若是寫就,幾乎就是對裴、陸兩家的指控。
蘇螢自然不愿本就因朝局所累的杜衡,再因這篇文章惹禍。可她始終張不開口勸阻,尤其思及北地因疫情所困的無辜百姓。
杜衡自是明白螢兒的顧慮,他當然也不愿為了自身安危,而眼睜睜地看著邊關黎民受苦。
他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席師兄幾日后要開品文會,議題便是北地。他說,我若不去,可將寫成的文匿名送去,供眾人品鑒。我原無意參與,只隨口答應,打算屆時推說文未寫就,將這事敷衍過去。”
“但此刻,我卻覺得師兄的提議甚好。我會趕在品文會前,將北地的真實局勢,連同邸報、輿圖上的所見所思,一并附上,以佚名寫成文章。如此一來,既能自保,亦能不傷及旁人。”
蘇螢聽后,點頭贊成,只見她起身,輕輕收拾起書案,柔聲道:“這些時日,便在藏書閣寫文吧,我替表兄研墨添燈,好讓你專心動筆,可好?”
杜衡看著她,眼底霧氣氤氳,隨后,他輕聲一笑,道:“有螢兒紅袖添香,已是我此生所幸。”
與此同時,袁頌那里也得了一些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