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同時挑戰守墓者與舊日死神,主動將最弱小的自己,置身于了最危險,對于自己最為不利的處境之中。
這無疑是愚蠢的選擇,即便守岸人的立場注定與守墓者水火不容——但是守岸人卻與舊日的死神不存在著根本性的沖突,本不用這么早便直白地撕破臉皮。
先前他以為這單純只是拉斯特的愚蠢頑固,可純粹的愚蠢之人是不可能將這具傳奇半身逼到這般狼狽處境的。
拉斯特如此做,必然有其原因……但諾亞思前想后,卻無法理解拉斯特如此行為背后的動機。
凡是存在著生命的生靈,皆有著趨利避害的本能,這是由生命演化史所誕生,是銘刻入每一個生物骨髓里的基因——無論是路邊不起眼的小草,亦或者是高高在上的神靈,在「趨利避害」這一點上都不會有分毫的差別。
可是拉斯特卻違背了這一定律,在看不到任何實際收益的前提下,放棄了原本安全的登神……而是用這種同時得罪兩方的方式,將自己置身于了危險的處境之中。
“所以,你最終又得到了什么呢?”
“這樣的行徑,對你來說真的有意義可言嗎?”
蒼老的話語在半空中飄蕩,這只是諾亞低聲的自語,他沒有期望仍在與死神殘念在心象世界中交戰的拉斯特,對這個問題做出回答。
但是,出乎意料的,他的問題卻得到了答案。
“當然有意義了……諾亞冕下。”
殘缺的音節在塔頂回響。
那是拉斯特的話語,但與過往那清澈的聲線相比,此刻他的聲音卻沙啞無比……混雜在高崖的風聲與潮聲里,就仿佛是從冥府歸來厲鬼的嘶鳴。
“與死神暫時的虛與委蛇,乃至各退一步進行談判,這固然是更安全的選項……但是這樣做,卻也代表著死神所遺留的一切,樂園也好、冥淵也罷,都將繼續存在下去。”
“即便這一次的登神儀式,死神的復生被我阻止了。但只要死神所遺留的那些事物還存在于世,那么若干年后,乃至于下一個紀元……總歸會有第二波,第三波人覬覦死神的神座。”
“屆時,今日所發生的一切,終將再度重演。”
“而阿克希婭她也必將墜入新的輪回,或是作為登神必要的鑰匙之一,或是作為復生的人神混血軀殼而存在——永遠也無法擺脫她作為「容器」的宿命。”
拉斯特原本俊美的臉龐此刻卻蒼白無比,就像是風化的陶瓷,布滿了蛛網般細密的裂痕。
每一次開口,都會有血肉的碎片從他的臉龐剝落,帶著余燼般的蒼白塵屑。
“而我做這些事情的意義,便是將死神的殘念,還有他所留下的一切……冥淵也好,樂園也罷,還有那萬千的亡者都徹底埋葬。”
“因為,唯有這樣,阿克希婭她才能從宿命的輪回中掙脫,不再作為「死神的完美容器」,「登臨神座的最后一把鑰匙」……”
“而是,以一個正常的,普通的人類女孩身份活下去。”
……
“就為了……這種荒唐的理由?”
“為了一個甚至連你的戀人都不算的女人……便讓自己身陷這樣的險境?”
諾亞注視著身前少年那殘破的人形,不由微微搖了搖頭。
“所以說——”
“我果然還是理解不了守岸人。”
“理解不了你們不明所以、毫無意義的堅持。”
“更理解不了,那宛若夢幻泡影一般,明明可以舍棄,卻被你們主動背負在身上的重壓,名為理想和使命的枷鎖。”
轟——
諾亞的話語未落,翠綠的光華便在剎那間閃耀。
筆直地穿刺入了少年那殘破身形的胸口之中,然后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