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寶山又連同軍醫給沈芥施了次針,然后,就叫軍醫去隔壁休息,她自己守著沈芥。
軍醫本想讓她去休息,自是拗不過她,知道她這樣才能安心些,便也隨她去了。
寶山端了盆溫水,把一塊干凈的毛巾浸濕,給沈芥擦起手腳來,防止他再度發燒。
觸及到男子的身體,縱然這個人是自己的未婚夫婿,寶山還是有些羞澀的。
但是,她一點兒也不想假手于人。
她想好好照顧他,讓他以后的每一天,都能覺得溫暖和幸福。
她的動作十分輕柔,好像在對待一個剛出生的嬰兒。
不過,她也只敢擦拭他的手臂和小腿,其他地方她實在不好意思給他寬衣解帶。
但是,光光這些地方,她就發現有不少陳年舊傷疤,一條疊著一條,好像縱橫扭曲的溝壑,分外刺眼。
以她的經驗,這些傷疤多是來自于棍棒藤條之類的傷害。她想起衛長軍跟她提起的,他小時候時常被他父親責罰,可以說是動輒得咎,這些傷應該就是這樣來的吧。
她的指尖顫抖地撫摸著那些猙獰的傷疤,稍稍想象了一下就覺得刺骨的心痛。
只這些地方,就有這么多傷痕,那其他地方呢,是不是更加恐怖?
她不敢想。
他小時候過得到底是什么日子呢?
想著想著,她的眼里就擒滿了淚水。
她一直以為自己幼年失怙,父親又不疼她,是有些可憐的,但是,跟沈芥比起來,她又是多么幸運啊!他的童年,該有多少孤獨和痛苦,他都一個人走過來了。
或許,能走過來,就是幸運的,她們都應該往前看。
寶山吸吸鼻子,強迫自己開心起來,正因為這樣,他們會更珍視彼此,她會幫他走出來的!
幫他擦拭完身體,她就托著腮,趴在細細端詳他的臉龐。
眉眼如青山,雙頰似春水,俊朗無雙,寧靜致遠。縱然現在一臉病態,亦無損風華。
這是她的夫婿,她以后一生的牽絆和依靠。
她最開始,就是被他那朝氣蓬勃的舉止和神采奕奕的氣質所吸引的。即便受過傷,從暗夜中走來,依舊給人帶來光明和希望,依舊愿意扶危濟困,善待他人。
這樣的人,叫她怎能不愛他?
她用自己的雙手,緊緊包裹住他的右手,試圖將溫暖傳遞給他,讓他的夢境不再冰冷。
沈芥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他被困在一片冰冷漆黑的寒潭底部,他想呼喊,卻發不出聲音,他想逃離,雙腿像灌了鉛一樣不能挪動分毫。
他努力了很久很久,還是無濟于事。終于,他覺得精疲力盡,就閉上眼睛,準備等待死亡的降臨。
這種熟悉的絕望等死的感覺,跟他在九歲那年,被趕出家門后,遍體鱗傷地在冰天雪地里流浪的感覺一模一樣。
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一定要死了,可是,舅舅卻趕來救了他。那么這次呢,舅舅一定找不到這個地方了吧。
死了也好,死了,就可以見到他想念得就要發瘋的母親了。
可是,遠處突然傳來一絲亮光,好像有一個溫暖又堅定的聲音在喊他。
是誰!他渾身一震,重新睜開了眼睛,掙扎著往那個地方走去。這回,他的腿居然能邁動了。
他咬著牙,一步一步往亮光處挪動。
越來越近,亮光越來越盛,終于,他從夢境中驚醒,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入眼,便看到一個綠鬢朱顏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