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可知如今朝中,如何議論我們蕭家”
“都說……都說大將軍蕭銘借妖法續命,準備起兵造反,要重立新朝啊!”
我起死回生之后,在楚王的壓力之下。
蕭家的境況,一落千丈。
一個月之后,府中官家張羅著要辦宴席。
然而直到開席前,蕭文才帶著妻兒慢悠悠晃進府門,這個過繼來的侄子滿身酒氣,不知是從哪一個宴席上退下來的。
“來的當真是早啊。”我冷笑一聲。
“叔父見諒。”
他草草作了個揖:“這幾日為叔父復生的事,侄兒在朝中可沒少受同僚擠兌。”
我沉默著沒有說話,兒媳忙打圓場,讓丫鬟引他們去偏廳更衣。
人剛走遠,就聽見蕭文妻子王氏尖細的嗓音:“擺什么臭架子真當自己是從閻王殿爬回來的活神仙了”
宴席上,我發現小孫子蕭遠總是躲著我。
“遠兒這是怎么了”我攔住要逃開的小家伙。
孩子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向我卻滿是恐懼:“娘說……說……”
“什么”
我的面色冷下去:“你娘說什么?”
“娘說,爺爺是借尸還魂的妖怪……”
我沉默了。
柳氏急忙過來,抱走了孩子。
我聽見兒子蕭恒離席,低聲責備妻子:“不是讓你別在孩子面前胡說八道嗎”
“我說錯了嗎!”
柳氏突然提高了嗓音:“現在滿郢京都在傳!死而復生,不是鬼怪是什么!”
“死都死了,死了就不該回來!”
這句話像火折子扔進了油鍋。
我終于忍無可忍,一把掀翻了八仙桌,頓時碗碟碎裂,瓷片飛濺。
“好一群孝子賢孫!”
我的手指挨個點過了每個人的鼻梁:“老夫當年就該死在烏山!省得如今要看你們這副嘴臉!”
“蕭恒!你腰上玉佩是何時換的”
“蕭文!你朝中的缺是誰保舉的”
“還有你這個毒婦,你當真不知我當日是為何猝亡么”
滿屋子人臉色煞白。
“父親息怒!”
蕭恒還想辯解,卻被我一掌拍去了冠纓。
“息怒”我狂笑起來:“老夫為蕭家掙下榮華富貴,怎得如今倒成了你們的累贅”
蕭文突然沖上前來:“叔父可莫要倚老賣老!”
“王上削減北境軍餉,就是防著您借舊部生事啊!”
“您若當真是為了蕭家著想,當初就不該讓那姓童的妖道給您還魂復生!”
“你……”
一口腥甜涌上喉頭,我眼前發黑,只記得那滿地狼藉還有蕭恒夫婦驚慌失措的呼喊。
我怎么了
……
再睜眼時,江風撲面。
懸崖邊的老松依舊,蓑衣翁的釣竿懸在江上。
那個叫做宋宴的年輕人盤坐在一旁,兩個女娃站在他身后。
我又回到了這里。
怔怔看著掌心,那里既沒有握劍的繭子,也沒有松弛的皮膚皺紋和老人斑。
而是半透明的、泛著微光的奇異狀態。
“回去的感受如何”
蓑衣翁頭也不回地問,那魚線在虛空中輕輕顫動。
我張了張嘴,卻發現無法出聲。
那些憤怒、悲傷、失望都哽在喉頭,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