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后,田野上的士兵和生番退得干干凈凈。
四分五裂的沙道人還在汩汩冒黑煙,氣味太大了,信天游嫌棄地朝上風頭走。
鎮南將軍石堅低垂頭顱,亦步亦趨跟隨在兩米外,不敢直視。
正午,驕陽當空。
二月二,進入了仲春。北方的殘雪還沒消融,南方已經碧草青青。而炎夏又未至,正是一年中難得的涼爽愜意時候。
石堅經過了一番激烈廝殺、追逐,又頂盔摜甲在陽光下杵了蠻久,漸漸燥熱起來。驚訝地發現,越靠近蒙面少年,越感覺清涼。
沒等他弄明白怎么回事,信天游停下,冷冷開口了。
“石將軍,今天的事情不要傳出去。”
石堅忙道:
“真人,剛才那一千人是石某的心腹親兵,絕不會對外吐露一個字。”
“一個月內,有沒有辦法湊齊一萬斤鹽巴,一千擔糧食,三百匹布,以及鐵器醫藥若干車,送入前番部落。”
“真人,石某保證在半個月里完成。糧食、鹽巴,可以從鎮南大營的庫房里直接調出。鐵器、醫藥,市面上很容易收集。不過,三百匹布送進山后,需要裁剪制作,還不如直接購買衣裳好了。棲云城里的熟番占了將近一成,有四五萬人,服飾都是現成的。”
“很好,你這個人辦事精細。”
“謝真人夸獎,石某愧不敢當。愿意鞍前馬后,肝腦涂地……”
“哼,我如果要你反叛朝廷,你也敢反?”
石堅聞言僵住了,額頭冒出黃豆大的冷汗,十數息后咬牙道,反!
“哦,為什么?”
“石某如果不反,肯定會被真人一銅錢咔嚓了。何況,瀟水劍派并不待見石某。不如跟著真人,反而可以搏一個出身。”
“這話怎么講?”
“瀟水劍派的道場曾、周、華三國中,以華國的天地元氣最貧瘠,不受重視。棲云郡里的元氣,更是稀薄到幾乎沒有。武者缺乏元氣修煉,進階艱難。凡有點門路的世家子弟,絕不肯來……所以在華國諸軍中,鎮南軍的戰力最低,最沒有地位。剛才那支千人隊是石某的親兵,勉強還算雄壯鮮亮。大部分士兵的鎧甲破了,兵刃舊了,也沒辦法更換。”
“咦,你們不是打草谷,撈了不少金銀嗎?”
“鎮南軍的主將,像走馬燈一樣更換。每一個上任后,都會想盡辦法搜刮錢財去賄賂朝廷大員,以離開這里。哪里管軍隊的配置,士兵死活?”
“哦,是這樣……十五年前的夏初,朝廷為什么要向鎮南大營增兵,討伐生番?你詳詳細細講,不要有一點遺漏。”
“稟真人,石某絕不敢有一絲一毫隱瞞……生番不服從王法,與朝廷打打和和千百年了。二十多年前,當時的翰林院大學士,也就是現在的相國郭春海郭大人,提出了歸化之法。在云山邊緣建立村鎮,開通貿易,準許番人進入內地定居。如此一來,熟化的生番越來越多,好些年沒有出現大規模沖突……”
說來話長。
十五年前,石堅還只是鎮南軍的一員偏將,主將叫潘忠。
夏初,突然有兩位法師進了鎮南將軍府。談什么不知道,反正潘忠立即調撥五百親兵跟隨他們進山。
誰知曉,五百親兵剛入山就與生番沖突。屠滅了對方一個寨子后,自己也被殺得干干凈凈。僅僅幾十個兵潛逃出來,私下講兩位法師在尋訪一個初生的嬰兒。
前番王大怒,派兵襲擊了蘆水縣。
朝廷緊急增兵鎮南營。
戰爭由此拉開序幕,規模越滾越大。
拉鋸場面進入第三年,潘忠誘使前番王出了山,在棲云城外的平原上合圍決戰。
這一戰幾乎全殲了生番的精銳,兩萬人只剩下三千多個逃回去。前番王戰死,部族從此一蹶不振。
潘忠中了見血封喉的毒箭身故,由副將頂替位子,進山清剿。
一打,又是十二年。
每當朝廷里的“歸化派”占上風時,就會叫停招安。可生番死傷慘重,結下了血海深仇,堅決不肯投降。
當“主戰派”占上風時,鎮南軍就大舉進攻,斬草除根。
云山地域寬廣,地形復雜,撒幾萬人進去根本看不到影子。前番部越來越衰弱,人口越來越少,也不跟鎮南軍死磕了。見你勢大便躲藏,見你疲憊就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