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瓊花扳住妹妹瘦削的肩膀,要把她拖回去。
玉玲瓏抿緊了小嘴,手舞足蹈,身子拼命掙扎,倔強地不肯挪動。
玉瓊花痛苦地呻吟了一聲,顫抖說道:
“玲瓏……你,你再不讓開,會害死娘,害死姐姐,害死自己,害死島上所有的人。”
小妮子終于憋不住了,掩面哇哇大哭,跑回去緊緊抱住母親。
玉娘子目光呆滯,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攏住她,手掌下意識地輕拍背心,口中碎碎念叨。
“……好女兒……乖女兒……我的可憐女兒……”
見到玉玲瓏終于回去了,前后兩撥人均大大松了一口氣。
花轎繼續抬上前一段,停下了。
從沙灘人群中匆忙走出四個婦人,端著一盆清水,用木盤托著帕子、胭脂紙、香粉盒、梳子、銅鏡等物。
她們先給玉瓊花凈面,梳理頭發,抹唇紅,撲香粉。再從一口破舊箱子里,取出了嶄新的真紅對襟大袖衫,鳳冠霞帔。
只過一會兒工夫,眾目睽睽之下,一個宛如九天神女的妙人出現了。
美艷無雙,目光冰冷。
婦人們“喏喏”告退,從頭到尾,一直不敢看對方的眼睛。
鑼鼓聲重新響起,玉瓊花走向花轎。每一次投足,都仿佛億萬年光一般漫長。
信天游仔細端詳。
百分百肯定,她就是在江心島與自己聯手,混合雙打法海和尚的玉仙子。
伊天生媚體,斥罵也像嬌嗔,冷眼也像凝眸。眼下雖然沒有戴面紗,神情高冷,風韻卻無法偽裝。
聽王虎講,島上的匪徒才三十幾個。可村寨人家的青壯加起來足有一百多,為什么會懼怕?
另外,這個大監獄的周圍四海茫茫,確實不需要砌高墻。可怎么會沒有獄卒、牢頭呢?萬一囚犯們火拼,怎么辦?
怪哉!
玉瓊花走得極慢,生怕踩死螞蟻。
淑女嘛,當然得儀態端方,挺胸直腰。輕抬腳,腳尖先著地,腳掌再踩實。身子不可搖晃,不可左顧右盼……
然而,玉大小姐每踏出一步后,都要緩緩四顧。似乎在尋找什么,尤其多望了崖頭幾眼。
依舊面無表情,可行動卻透露出了滿腔的疑惑,不甘心,期盼。
距離花轎僅僅五六米,無論怎么慢,幾十息也走到了。
所有人都屏氣靜聲,見到她的一只腳抬了起來,再放下去。三番兩次,久久不肯踏進轎子。
鑼鼓停歇,村寨百姓伸長了頸子看著,恐慌的情緒開始悄悄漫延。
在一片窒息的靜默中,玉瓊花突然抬起頭,直直盯住孟廣,道:
“要我上轎可以,可是上轎前,我要發三個愿!”
孟廣連連點頭,煩躁得要命,又不敢發脾氣。
發,趕緊發,發他娘的三百個都行!
九十九步走完了,不差最后一哆嗦。假如強搶了去,萬一給大當家的吹吹枕頭風,自己的腦瓜還能不能在脖子上好好安家,大成問題。
鳳冠霞帔流光溢彩,仿佛荒蕪沙灘上生長出了一叢明艷牡丹。
玉瓊花緩緩轉過身子,面對霧一般晦暗的大海,望向鐵一般沉重的長天。跪下了雙膝,雙手合十在胸前,閉目禱告。
“上蒼,為何要賜我生命,又施以痛苦?”
天無言,海無語。
……
“上蒼,為何要遣他入夢,又不令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