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菲沉默半晌,硬是無言以對。
馬車穩穩停住了。
春蘭解開黑色走馬,為它配上鞍鐙。
信天游跳下,發現路旁還停了一輛車,眼前是一個小亭子,牌匾上寫著“十八”二字。
四名宮女侍立亭中,懷里抱著箏,手里拿著笛簫塤。石桌上擺放一具瑤琴,香爐輕煙縷縷,芬芳四溢,沁人心脾。
見到柳若菲也下車了,信天游笑嘻嘻問:
“怎么叫十八,名字真古怪。”
“從城門到這里,正好十八里路。一般送別頂多到這兒,叫‘十八相送’。古詩里面不也有講嗎,樓臺一別恨如海,十八相送情切切……”
“啊,正好十八里路?不可能吧。彎彎曲曲的,到底算直線距離,還是算道路長度?”
柳若菲懶得回答,娉娉婷婷走向亭子。
信天游好生沒趣,搔了搔頭,像發現新大陸一般喊道:
“柳若菲,你忘記戴鳳冠了。”
柳丫頭還是不搭理,在鋪好繡墊的石凳上坐下,仰面淺淺一笑,道: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天哥,就讓若菲為你彈奏一曲吧。”
琴聲錚錚,反復兩遍后,亮麗的滑音響起,切入正曲。四名宮女早在亭子四圍的條凳上坐好,箏笛簫塤陸續加入了和鳴。
柳若菲邊彈邊唱。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等彈唱一停,信天游屁顛屁顛地拍起了巴掌,連聲叫好。
柳若菲白了他一眼,問,好在何處?
信天游道,好聽。
“天哥,你知道這是一支什么曲兒嗎?”
“啊,剛才沒注意……光看小姐姐手里的圓蛋去了,本以為是木魚。后來見她吹起來,才知道是個塤……聽你唱‘雙翼舉起翻高飛’,猜測是一個關于鳥兒飛翔的故事。”
柳若菲差點氣哭,閉上眼睛在心里連說了三句“我不生氣”。長嘆一聲,道:
“這一曲,恐怕對牛彈琴了。”
信天游忐忑不安,賠笑道:
“對牛彈琴,其實牛聽得懂的。就是反應遲鈍,要反復彈才行。以前我在虛境里和一幫師兄做試驗,發現牛聽了音樂后特別安靜,肉質鮮美……”
柳若菲站起身,打斷話頭,啐道:
“你比牛還笨。”
信天游不高興地反詰,呸呸呸,烏鴉嘴,我哪里笨了?你得講清楚。
柳若菲走出亭子,道:
“不談這個了,天哥,我再送你一程。”
信天游從春蘭手里接過韁繩,牽著馬與柳若菲并肩而行。
這一次,春蘭等劍婢女沒有跟隨。只是眼瞅他倆要拐過一座土丘了,才慢慢動身,始終讓公主停留在視線范圍內。
信天游翻身上馬,走出兩丈遠了,柳若菲突然喊道:
“天哥,你為我唱一曲好不好?”
“嘿嘿,我那破鑼嗓子……”
“不準用破鑼嗓子。”
“唱什么呀?”
“什么都行。”
信天游不作聲,也沒有回頭。
柳若菲抿緊嘴唇,倔強地望著對方遠去。小小身影站立在空蕩蕩古道,顯得格外凄涼。
十數息后,在不緊不慢的“嗒嗒”馬蹄聲中,青年清亮雄渾的歌聲響起,越來越高亢。如一泓透明的海水漫過沙灘,漫過高山,升上了云霄。
少女頓時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