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最后一抹殘紅涂抹在干沙河北岸這片被徹底犁過一遍的土地上。
宋和平深吸了一口灼熱而污濁的空氣,忍不住劇烈咳嗽了幾下。。
環視了一圈身邊這群和他一樣從鬼門關闖回來的民兵,他平靜地下達了命令:“清點人數,搜集所有能用的彈藥、水和食物。重傷員優先處理。納辛,聯系接應點,我們需要立刻撤離。”
他的命令將眾人從失神狀態中拉回現實。
求生的本能驅使著他們開始機械地行動。
動作緩慢,踉踉蹌蹌,每一次彎腰都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他們從陣亡戰友的身上默默取下未使用的彈匣,撿起散落的武器,找到幾個只剩瓶底的水壺和少許壓碎的口糧。
整個過程沉默得可怕,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物品碰撞的輕微聲響。
接應的車輛在夜色完全降臨后,才沿著崎嶇隱蔽的小路顛簸而來。
看到陣地上僅存的五十人,以及那幾乎被尸體填滿的河床,前來接應的“解放陣線”士兵們半天說不出話來,臉上都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震驚。
沒有人多問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因為地上的尸體和空氣中的血腥味說明了一切。
他們沉默而迅速地將這些傷痕累累的敢死隊員攙扶上車。
然后將自己人的尸體抬上卡車,發動引擎朝北駛去。
車隊沒有開燈,在漆黑的夜色中向著東北方向的邊境山區艱難行進。
車廂里,偶爾傳來幾聲咳嗽,傷痛的呻吟聲漸漸響起,打破了之前的死寂。
有人開始低聲啜泣,為死去的同伴,也為自己僥幸撿回的性命。
更多的人則靠著艙壁,在劇烈的顛簸中昏昏睡去,或者說昏死過去,臉上依然凝固著戰斗時的猙獰與恐懼。
宋和平靠在駕駛室后座,眼皮重如千斤,但他強撐著不敢睡去,直到車輛駛入位于波斯和伊利哥邊境山區深處新建的a點臨時營區。
這個營區比之前那個更大,也更隱蔽,顯然是阿凡提下了本錢,提前為可能撤下來的人員準備的。
有相對完善的帳篷、醫療所、彈藥庫和凈水設備。
當車隊駛入時,營地里留守的七百名“解放陣線”成員圍了上來,看到車上僅下來五十人,且個個帶傷、人人浴血,原本準備迎接勝利的氣氛瞬間凝固,化作一片沉重的死寂和壓抑的哀傷。
下車后,宋和平也感覺自己頭重腳輕。
他拒絕了立刻去醫療所的提議,堅持看著那五十名敢死隊員先被妥善安置。
直到最后一名傷員被抬走,他才對迎上來的營地負責人簡單交代了幾句,然后拖著仿佛不屬于自己的身體,走向分配給自己的那個簡陋的單人帳篷。
帳篷里只有一張行軍床、一個彈藥箱充當的桌子和一個水桶。宋和平甚至沒力氣脫掉那身早已被血、汗、泥土板結在一起的作戰服,直接拖來一只盛滿清水的塑料水桶,用冰冷的清水胡亂沖了把臉。
冷水刺激下,他才感到臉頰和手臂上無數細小的傷口在灼痛。
他草草用濕布擦了擦身上凝固的血污,然后像一截被砍倒的木頭般,重重砸在行軍床上。
幾乎在身體接觸床板的瞬間,無邊的黑暗和疲憊就徹底吞噬了他的意識。
他睡得像死過去一樣,沒有夢,沒有時間感,只有最深沉的、修復身體的休眠。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急促而頑固的衛星電話鈴聲將他從這片虛無中硬生生拽了出來。
宋和平猛地睜開眼,帳篷里一片漆黑,外面也靜悄悄的,顯然是深夜。
劇烈的頭痛和全身肌肉骨骼的酸痛如同潮水般襲來,讓他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他摸索著抓起衛星電話,屏幕上顯示著亨利的號碼。
“喂……”
他的揉著太陽穴,按下通話鍵。
“老大!你居然還活著!上帝,下午中斷聯系的時候我還以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