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耶德之所以如此有恃無恐地敲詐自己,不就是因為他自以為壟斷了渠道,吃定了自己別無選擇嗎?
他那副吃定自己的油滑嘴臉,那寸步不讓的貪婪,都建立在信息不對稱之上——他以為自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卻不知道他自己的后院已經燃起了熊熊烈火。
如果……
如果他知道他的死對頭納倫德拉正準備對他下手,刀已經架到了脖子上,而提供這個消息、甚至能幫他解決這個麻煩、救他于水火的人,正是他想要敲詐的客戶呢?
局勢,就在這廢棄漁港的海風腥咸中,瞬間發生了奇妙的逆轉。
主動權,籌碼,不再只掌握在扎耶德一個人手中。
一顆原本瞄準扎耶德的子彈,現在仿佛也懸在了他宋和平的談判桌上,成了可以借力打力的工具。
宋和平盯著地上瑟瑟發抖的盯梢者,眼神變幻不定,大腦飛速計算著各種可能性。
放了他,風險在于消息可能走漏,納倫德拉會知道自己已經暴露,從而改變計劃,或者更加警惕。
但更大的可能性是,這個膽小如鼠的家伙,為了逃避雇主的懲罰——畢竟跟蹤目標卻被目標客戶發現并擒獲,這是重大失誤,他會選擇隱瞞今晚發生的一切,繼續按照原計劃向納倫德拉提供扎耶德的行蹤,以便納倫德拉的殺手能如期行動。
幾分鐘后,利弊權衡清晰。
風險可控,而收益巨大。
宋和平做出了決定。
他收起了閃爍著寒光的折疊刀,這個動作讓地上的盯梢者明顯松了一口氣,但恐懼并未消散。
然后,宋和平拿出從那家伙身上搜來的廉價手機,扔到他面前的沙地上。
接著,他掏出自己的戰術匕首,寒光一閃,精準地割斷了捆住對方手指的鞋帶,既展示了控制力,也傳遞了一個“暫時解除威脅”的信號。
盯梢者驚疑不定地看著宋和平,揉著被勒出深痕的手指,完全搞不懂這個剛才還冷酷如冰、下手狠辣的亞洲人想做什么。
放過自己?
有什么陰謀?
“聽著。”
宋和平的聲音依舊冰冷,聽不出太多情緒,但卻沒有了之前的殺意,“我只是一個和扎耶德談生意的客戶,跟你們之間的破事沒關系。我也不想惹麻煩,更不想卷入你們本地人的恩怨里去。”
他指了指地上的手機和遠處通往公路的黑暗:“你現在可以走了。忘記今晚見過我,忘記這里發生的一切,繼續你該干的事,就像什么都沒發生過。如果納倫德拉問起扎耶德今晚見了誰……”
宋和平刻意加重了語氣,“你就說,一切正常,扎耶德只是見了一個普通的亞洲商人,談的像是投資之類的合法生意,無關緊要。明白嗎?如果你說錯一個字,讓我知道納倫德拉那邊有了不該有的防備……”
宋和平沒有把話說完,但那未盡之意中的威脅,比任何直白的語言都更有分量。
他需要這個盯梢者回去,繼續他的工作,確保納倫德拉的刺殺計劃照常進行,只有這樣,他自己的“救場”才有價值。
盯梢者徹底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宋和平。
就這么簡單?
放過自己了?
他還以為自己死定了,至少也要被嚴刑逼供出所有知道的事情,然后被沉入這片漆黑的海水里。
“真……真的放我走?你……你不會背后開槍?”
他哆哆嗦嗦地問,身體因為恐懼和不確定而微微顫抖,不敢立刻動彈。
“滾。”
宋和平不耐煩地揮揮手,語氣里帶著一種懶得再多費口舌的蔑視,“趁我改變主意之前。記住我的話,管好你的嘴。”
盯梢者如蒙大赦,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他連滾帶爬地站起來,也顧不上身上的疼痛和狼狽,一把抓起地上的手機,像是怕宋和平反悔一樣,跌跌撞撞、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公路的方向拼命跑去,途中還因為慌亂摔了一跤,又手忙腳亂地爬起來,不時驚恐地回頭張望,直到身影徹底融入遠處的黑暗中。
直到那家伙的身影和腳步聲都徹底消失,宋和平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
他回到車上,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拿出一根口香糖扔進嘴里不斷咀嚼,讓薄荷味直沖腦門,令思維更加清晰一些。
月光下的廢棄漁港寂靜無聲,只有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著破舊的碼頭,發出有節奏的嘩嘩聲,掩蓋了剛才發生的一切。
宋和平的嘴角,慢慢勾起一絲冷冽而自信的弧度。
“扎耶德先生,看來我們需要重新談談了。”
他喃喃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