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春雨,一支風箭。
細密的雨絲如銀針般傾瀉而下,輕柔地落在狂化變異的程蘭芝身上。
雨水中蘊含的凈化之力與懶氣交織,將她身后翻涌的黑霧巨拳寸寸瓦解,程蘭芝猩紅的雙眼褪去暴戾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迷蒙。
江意也很驚訝,修煉青帝長生經后,春雨的凈化之力居然真的能對魔氣起作用。
與此同時,辛無雙手中的風箭破空而出,卻在即將射穿程蘭芝時,詭異地劃出一道弧線倒轉,箭矢擦過辛無雙臉頰,以雷霆之勢直取遠處觀戰的裴知許。
裴知許面色驟變,僵立原地。
就在箭鋒即將洞穿他咽喉的瞬間,一只通體漆黑,生著猩紅漩渦狀眼珠的夢貘虛影自他頭頂一閃而逝。
轟!
風箭穿透裴知許的身軀,他整個人泛起跟夢痕如出一轍的漣漪,仿佛只是夢境投射在這世間的虛像。
箭勢不減,將他身后的斷壁殘垣轟然擊碎,激起漫天煙塵。
靈雨依舊綿綿不絕,程蘭芝畸變的軀體開始消融,那些猙獰的肉塊化作縷縷黑煙,在雨水的沖刷下漸漸消散。
最終,她恢復了原本的模樣,虛弱地伏在泥濘中,只剩微弱的喘息。
程蘭芝身上灰敗的裂痕已蔓延至脖頸,她望著辛無雙,淚水混著黑色的血絲從眼角滑落。
“我讓你滾,你為什么不滾?你不滾……就會變成他的獵物啊……”
程蘭芝終究只是個凡人,魔氣侵蝕的軀體開始崩解,衣袂化作飛灰簌簌飄散。
這幾年的記憶走馬燈般從程蘭芝眼前閃過。
她看見初嫁時的紅燭高照,那個穿喜服的書生執起她的手,將攢了半年的銀錢換成簪子別在她發間。
鎮上的姑娘們都說,她嫁了個神仙般的人兒。
程蘭芝也曾欣喜過,能夠嫁給裴知許這樣溫柔體貼的翩翩公子,光是看著他好看的臉,她每夜入睡時就舍不得閉眼。
裴知許在鎮上給人代寫書信,在書館抄書,賺到的錢全都給她買了綾羅綢緞和珠寶首飾。
程蘭芝曾以為,她這一生就會這樣幸福下去。
可是當那些錦衣華服每一件穿上身都不合適的時候,她就意識到了問題,只是她打從心底在抗拒這個真相。
直到那日她從娘家提早返家,親眼看到梳妝臺前坐著個云鬢花顏的‘女子’,穿一身鵝黃長裙,正將胭脂點在唇上。
她那時才知道,她的相公裴知許,并沒有表面上看到的那樣簡單。
那夜,張望山的兒子翻墻進院,說那些修仙的事都是裴知許告訴他爹的,說裴知許害死了他爹。
過了幾天,院中多了一棵臘梅樹,張望山的兒子再也沒有出現過。
當辛宏摔下草垛時,她第一個趕到辛小滿身邊,辛宏的脖子已經彎折成絕不可能活的樣子,可她的相公擋住她們的視線做了什么之后,辛宏竟然又活了。
自那之后,裴知許隔三差五就去辛家。
她隱約意識到了什么,卻又不確定,直到她看到辛無雙上門。
那一刻,她只覺背后一寒。
枕中仙的事情雖是禁忌,卻在他們這些凡人之間流傳甚廣,她很小就聽說過,只是沒想到自己會遇上。
此刻春雨落在她漸趨透明的臉上,程蘭芝忽然想起辛無雙初登門時的模樣。
一身舊獵裝的姑娘拎著一籃子雞蛋和一條肉,窘迫地紅著臉,一張口就舌頭打結,結結巴巴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