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曦在角落握緊了拳頭,她早知道這對母女的癥結,可親耳聽江意剖開傷疤,仍覺心頭火起,這個瘋婆子,心是鐵鑄的吧!
江玉容下頜繃緊,“嚴苛是為你好,若非如此,如何能逼出你的潛力,你若是不夠努力,遲早會像你爹一樣……”
“像爹一樣死在您面前?”江意截斷她的話,疲憊輕笑,“可我已經‘死’過了啊,娘。”
那一聲‘娘’像重錘擊打在江玉容心口,讓她又一次回想起那日帶人回援時,遠遠看到江意自爆金丹前那決絕又失望的笑。
一如,此刻。
“江鳳影已經死在玄英劍宗山門前了,現在您面前的,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靈根碎裂,經脈盡斷,修為全失,吊著一口氣從冷冰冰的玄英劍宗一路掙扎著,到了蒼靈宗才慢慢活過來的,江鶴影!”
江玉容渾身緊繃,冰冷的瞳孔微微顫動起來。
“您問我為何不回?”
江意抬眼看她,眼神中再也沒有曾經的退讓和順從。
“因為回去就得繼續當‘鳳影’,當您手中那把永遠不夠鋒利,永遠要被狠狠磨礪的劍,我現在欣賞不來玄英山巔之雪,只愛坐著聽松風澗水,躺著看云卷云舒,我不想吃那些沒必要的苦!”
苦難就是苦難,它不會帶來成功,它也不值得追求。
梅花不是香自苦寒來,梅花香自它是梅花!
“混賬!”
江玉容拍案而起,袖中凝光劍嗡鳴欲出,雙目通紅怒不可遏,聲音都顫抖起來。
“你三歲握劍,五歲便能揮出劍氣,寒冬臘月里掌心裂出血口也不肯停,盛夏酷暑時汗水浸透衣背仍咬牙苦練。你修到金丹,哪一步不是拼了命換來的?”
江玉容近乎失控地逼近江意,寒聲道,“劍意是你一寸寸磨出來的,劍心是你日夜不輟淬煉的,你那閑庭步也是你用了十年在劍冢里冒著死的風險,日日面對亂劍襲殺練出來的,如今就為這點委屈,你就要親手毀了這幾十年的心血?”
霜氣在江玉容周身凝結,聲音冷冽卻隱含痛惜。
江意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母親,聽到如此飽含疼惜的話語,可是此刻,她只想譏諷的笑。
“原來……您都知道啊。”
不是看不到她的苦,是看到了,故意漠視。
江玉容怔在原地,眼底一點點濕熱酸澀,有些不敢直視江意臉上那抹刺人的笑。
江意不愿糾纏,也已經不在乎了,人間那些悲歡離合,復雜到極致的骨肉親情她在凡人夢境中不知看過了多少,經歷了多少,不會再將自己困在其中。
江意站起來道,“玄英劍宗養育我四十九載,我也拼了一條命,守護玄英劍宗一場,不管您覺得這恩情我還清與否,我已問心無愧。”
“往后仙盟調遣,該我的責任,必定全力以赴。您若有事召喚,我亦會竭盡所能,但調令之上,請寫清楚我如今的名號,是蒼靈宗,江鶴影。”
江意退后一步,對著江玉容鄭重行禮,“北玄多風雨,愿宗主您……保重。”
江玉容如遭雷擊,看著女兒決絕轉身,身上紅衣像一團燒透的火,灼得她眼眶生疼。
“站住!”她厲喝,“你以為換個名字,改個道號,就能斬斷母女血脈?”
江意駐足,沒有轉身,只是微微側頭,“斬不斷,但可以不回頭。”
窗欞透進的天光為江意側臉鍍上金邊,她伸手去抓那光,拳頭攥緊卻只抓到虛無。
“之前不肯破局的一直是我,我與您之間,只要我放棄了,所有心結死結就都解了。”
無欲則剛,往后啊,不再向外討要半分認可和疼惜,只向內尋自己的圓滿,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