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京師,秋高氣爽。
內外城中,車馬喧囂,人流如織。
酒肆茶館、書坊青樓、布莊錢莊、胭脂鋪、香料行等鱗次櫛比,小攤販的叫賣聲不絕于耳。
當下大明的權貴富商們,皆樂于享受。
狎妓聽曲已非惡邪,而被文人墨客譽為風流雅事。
有錢而好聲色者,今日住花街,明日醉柳巷,窮奢極侈。
更有錢者。
便在宅內養戲子二三十人、女妓十余人,隨叫隨到。
為官者大多也不能免俗。
有人好養婢,有人好精舍,有人好梨園,有人好古董,有人好花鳥……
許多生員考中進士后,第一要事便是納妾。
放衙之后,進了私宅、脫去官服,那就是另外一種生活。
此等奢靡之風,興于嘉靖,盛于隆慶。
當年的隆慶皇帝,在日常所用的碗碟上都要畫上“春宮”,高拱、張居正也只能無奈嘆息。
正所謂:上行下效,相習成風。
世風日下,享樂至上,就是這樣形成的。
文人們還美其名曰:名利不如閑!
名利,即仕途。
而這個閑,就是:宅有宮室之美,家有妻妾之奉,游走于歌舞之場,高談天下大事,諷議當權者無能!
當然。
京師也有諸多貧苦且忙碌者。
比如那些年近四旬、五旬還未考上舉人的生員。
租蝸廬,睡草席,夏夜少燈油,冬日缺炭柴,時不時還要借錢投拜帖靠門戶。
有人胡子花白,父母雙亡,尚未婚配,仍埋頭苦讀,不愿找個其它生計。
究其緣由。
是因他明白,一旦中舉,便會有富人找其聯姻,有美女爭做小妾,瞬間便能置身云端。
這就是當官的誘惑。
哪怕幾率再低,也要搏一搏,沒準兒“老頭”就變成“老爺”了。
……
相對于其他衙門一些官員的豪奢糜爛,翰林院諸官的私生活還是較為檢點的。
有些人是真君子。
比如翰林檢討趙用賢,那真是一心學杜工部,想要致君堯舜上。
也有些人,可能是在忍或在裝。
待居于高位后,或許就變成了另一種模樣。
至于沈念。
家有嬌妻,他已經非常滿足了,閑暇之時,也就喜歡把玩一些古書籍。
作為一個后世之人,他自不會用儒家那套禮法約束自己。
他也有理想。
他的政治抱負是:擁有可以改變這個世界的權勢。
近日。
沈念為記錄起居注,翻閱了諸多奏疏。
他發現,張居正看似權力甚大,其實也有諸多無奈之處。
比如:他可能是與馮寶達成了某種默契,無論司禮監做出任何逾矩違法之事,一律不究。
比如:他欲破格提拔山東郯城縣與費縣的兩名吏員擔任正官知縣,與地方巡撫去信外加與吏部堂官解釋數次,才算成行。
……
沈念覺得,張居正的權勢還不夠大。
他的剛直。
其實建立在一定程度的圓滑與妥協之上。
在此等情況下,他即使孤注一擲,中興大明的效果可能仍舊是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