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看似聲稱全憑小萬歷做主,但稱忘卻賞賜數目,明顯是令朝廷無法統計賞賜之寺田的數量,為西山眾寺廟提供了對抗的理由。
其次又稱不能污佛門清白。
其實就是不能將佛門之田的性質變成兼并掠奪之田,毀壞佛門名聲。
這番話,以退為進。
看似不管不問,其實卻在袒護那些寺廟,怕毀壞了自己的功德。
小萬歷看向殷正茂。
“殷閣老,田畝性質不明,即使朕接下來下旨清丈寺田,恐怕你們也難以分辨出哪些是賞賜田,哪些是自置田,要不,網開一面,以當下寺田為標準,擬定田冊,使得天下寺院無法再兼并田地,如何?”
唰!
殷正茂的身子挺得筆直。
“陛下,若是天下寺院兼并之田只有百畝千畝也就罷了,但當下寺院之田已嚴重影響到了地方百姓的生活,許多百姓本可成為富農,卻因這些田地只能成為佃農,若如此,這些百姓何時能吃飽肚子?”
“天下寺院之田,自管自查,僅在禮部備案,田地到底是什么性質,向來都是一筆糊涂賬,臣知曉難以分辨。”
“臣建議,清丈之后,根據寺僧人數確定留存田地。寺院寺僧人數少于五十人者,最多留二百畝自置田,三百畝免稅田(賞賜田、香火田、功德田);寺僧人數大于五十人,少于一百人者,最多留三百畝自置田,五百畝免稅田;寺僧人數大于一百人者,最多留五百畝自置田、一千畝免稅田。其余田地,皆歸官府,重新分配!”
“如此,將寺田完全納入戶部管轄之中,不但能使得全國丈田無礙施行,還能限制佛教人數,減少天下勞動力流失!”
……
殷正茂早就想好了主意,他丈田之后,目的就是要奪田。
非自置田的寺田全都屬于官田,寺僧只有種植之權,而歸屬權屬于朝廷。
這樣做,并非強取豪奪。
只是朝廷收回了天下人對寺院的布施。
當今的僧人,即使沒有寺田,靠著天下百姓提供的香火,也完全餓不了肚子。
當然。
這樣做之后,寺僧們想要不耕而食,就有了難度,富僧似地主的情況也將再難發生。
小萬歷有些哭笑不得。
“殷閣老,朕也想這樣做,但此策一出,恐怕會引起天下寺廟大亂,當下的宗廟力量,不可小覷,朕使不出這樣極端的策略!”
殷正茂微微拱手。
“陛下,此策乃是無奈之策,如若不行,只能令這些寺僧主動還田,或者說是讓他們主動捐田,不過可行性恐怕不高。”
“令寺僧主動捐田?如何做?”小萬歷的眼睛頓時亮了,捐田乃是上上之策。
沈念也看向殷正茂。
殷正茂輕輕捋了一下胡子,說道:“稟陛下,西山諸寺,一些老和尚,比如方丈、首座等,還是不爭名利,有些道行的,臣準備以討論佛學為由,說服他們,讓他們主動捐田!”
“陛下,萬萬不可答應殷閣老啊!”
殷正茂剛說完,馮保便開了口,腦袋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
小萬歷看向馮保。
馮保道:“西山上的高僧,不問世俗,只知鉆研佛法,他們相信因果,相信前生后世,根本不會與殷閣老談論寺田歸屬,老奴擔心,殷閣老一旦惱怒,可能脫口而出就喊禿……了,還不如令僧錄司的僧官前往溝通!”
馮保將其中一個粗鄙的字吞了下去,但大家都知他要說什么。
殷正茂瞥了馮保一眼。
“馮公公,僧錄司要能解決此事,怎會鬧到這種程度,你是怕老夫成功,損了你那些干兒子干孫子的利益吧!”
說罷,殷正茂朝著小萬歷再次拱手。
“陛下,老臣不會如此粗鄙的!他們若是得道高僧,就應知曉王法大于佛法,就應順從朝廷新政。若拒而不聽,臣懇請朝廷出臺抑佛之策,當年世宗皇帝(嘉靖)崇道抑佛,也沒見他們敢如此囂張!”
聽到此話,小萬歷便知,殷正茂若去談,絕對是軟的不行,便來硬的。
最后大概率鬧得雞飛蛋打。
“殷閣老,不可如此魯莽,當下朝堂民間,崇佛氛圍都甚是濃烈,不是一個策略條例便能強制執行的,不能因此事而造成民變!”小萬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