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先殿內,僅有小萬歷與沈念兩人。
“唉!”
小萬歷長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遠處正對著的就是朱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他也只有在無君前記注之責的沈念面前才敢如此隨意。
若張居正在此。
他莫說坐在地上,就連坐在御座上腰桿挺得不直,都會被訓誡一番。
此刻,他覺得自己甚是委屈。
外廷百官要他勵精圖治,內廷太后要他開枝散葉,卻全然不顧他的喜怒哀樂。
“沈卿,朕這個皇帝真是萬事不自由,白日視政,朕已很是疲憊,哪曾想到了晚上還要聽皇后、或昭妃、宜妃在朕面前講各種禮儀規矩,各種嘮叨,這與朕想象中的婚后生活完全不同,她們……她們……太無趣了!”
聽到此話,沈念便知自己的猜測沒錯。
王皇后、劉昭妃、楊宜妃在李太后的教導下,與小萬歷直接處成了君臣關系。
小萬歷絲毫沒有感受到以前在各種“才子佳人”類書籍中感受到的婚后幸福感,心中產生了落差。
外加每晚都要強制行周公之禮,前三個月還有新鮮感,時間一長,他便開始厭倦,想要獨睡,想要自由。
李太后與張居正的逼迫,只會加重他心中的反抗意識。
“沈卿,你一定是懂朕的,你覺得朕有錯嗎?”
此刻的小萬歷急需安慰,而在他眼里,內廷外廷能安慰他的,只有沈念。
沈念緩了緩,挺起胸膛,一臉認真地說道:“陛下,臣覺得您沒錯,但您拒絕認錯的方式錯了,您還是應向圣母太后認錯。”
小萬歷聽到此番繞口的回答,不由得瞪眼看向沈念。
“那……你覺得朕用什么樣的方式拒絕認錯才沒錯呢?你要回答不出來,今日咱們就一起跪著,跪到天黑,跪到你的回答令朕滿意為止!”小萬歷非常氣憤地說道。
沈念微微拱手。
“陛下,臣知您不易,但遇事后只知躲在奉先殿內生悶氣,實屬幼稚,您已束發娶妻,不是十一二歲的小孩子了,此番做法,不是解決問題,而是加劇矛盾!”
“那……那朕應該如何做?”
“此事,定然有圣母太后與張閣老過于焦急皇嗣問題而訓斥陛下之失,但主錯還是在陛下!”
“你繞了一圈,不還是想說是朕……朕……錯了!”
“陛下,您的錯,不是獨睡偷閑之錯,而是你本有能力避免此矛盾卻未曾避免。”
“王皇后、劉昭妃、楊宜妃與陛下朝夕相處了八個月,陛下不但沒有讓她們變成陛下喜歡的模樣,反而讓她們仍對圣母太后唯命是從,陛下是不是與她們的交流太少了?即使在民間,婆媳有矛盾,主罪也都是兒子,陛下看了那么多閑書,心中應該明白正確的夫妻相處方式,怎么就不能讓王皇后、劉昭妃、楊宜妃變得隨陛下心意行事,變得更加有趣呢?”
“繼續說!”小萬歷將此話聽在了心里。
“皇帝無子乃國之大忌,陛下應該很清楚。而解決此事的最好辦法,便是生下龍子。如此,圣母太后與群臣的關注重點便會放在皇儲之上,陛下也能越來越自由!”
“這才是陛下能獲得自由的正確方式,而跪在列祖列宗面前耍脾氣,不見任何人,只會讓所有人都覺得陛下非常幼稚!”
……
小萬歷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來。
他覺得自己是有能力讓王皇后、劉昭妃、楊宜妃變得有趣,變得對自己唯命是從的。
他思索了片刻后,道:“說得對,是朕錯了,朕應該向母后道歉,朕的自由和幸福,還是要靠自己爭取!”
小萬歷想通之后,驟然間變得開心起來。
十六歲孩子的臉,就像初夏的天氣,或大雨傾盆,或晴空萬里,說變就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