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商定完畢后便來找王揚,說了江陵城內有瑯琊王氏僑居之事,表示天亮后就護送王揚前往江陵。
王揚一聽便警覺起來,這個王文書話說得好聽,美其名曰“通問親族”、“訪拜戚屬”,其實還不是要查證自己身份?若江陵城里那個什么王泰真是瑯琊王氏,那見了自己,豈不是要拆穿西洋鏡?
他心中雖虛,可面上卻一點不露,當下便坦然同意。王文書和薛隊主見王揚毫無畏怯之態,不禁對他瑯琊王氏的身份更加篤定,想到即將有機會攀附一等高門,心中歡喜。
王文書當場命人送來準備好的筆墨,恭敬說道:“請公子寫下名刺。”
名刺又叫名帖,類似于現代的名片。六朝時登門拜訪,需先遞名刺,也稱“投刺”。
王揚自小便學毛筆字,長大后臨帖不輟,算起來也有十數年之功,先學唐楷,再學行草,還獲過一個不大不小的獎,讓他寫字是一點不怵。
至于六朝時通行的名刺寫法,他也知道,甚至還見過三國時期吳國大將朱然墓中出土的名刺實物,故而對格式并不陌生。
王文書有些激動,早就聽說瑯琊王氏書法妙絕,代出名家,這次總算有機會見識一下了!
王揚拿起筆,見王文書在一旁拭目而待,當即抖擻精神,揮毫寫道:“同宗王揚再拜,問起居;瑯琊,字之顏。”
這十幾個字他用盡畢生功力,寫得是筆力挺勁,古風盈然!
王揚頗為滿意地收了最后一筆,看了一眼有些發愣的王文書,心道:看來是自己的書法給他震住了!不錯不錯,這十幾年的字帖果然沒有白臨。
回看名刺時他突然想到,這名刺寫得固然符合當時習慣,但問題是自己身份是假的。別說瑯琊王氏的譜牒里肯定找不到自己,就是見面交談這關都未必能過得了。
不如在名刺上玩點花樣兒?
既給對方留個好印象,又為之后解釋身份埋下伏筆。
想到這兒,他揮筆續了一首小詩:“故園路漫漫,雙袖淚不干。相逢何須問,憑君報平安。”
王揚知道,岑參的這首《逢入京使》被他這么一改可謂“精氣神全無”,但他為了偽裝身份而做鋪墊,也只好讓詩學的藝術標準做些犧牲。
王文書離開后,還是有些愣神。薛隊主問道:“老王,你看了他寫的名刺之后就一直這樣,怎么,他寫得很好嗎?”
見王文書不答,薛隊主抬高聲音叫道:“老王!”
王文書被嚇了一跳,這才緩過神來。
“你到底是怎么了?!”
王文書神色費解道:“這小公子看起來也是個通曉文義之士,只是這字......”
“字怎么了?”薛隊主著急地追問道。
“這字寫得也太一般了!”
“啊?!”薛隊主顯然沒料到會是這么個回答。
王文書連連搖頭,仿佛自言自語:“一般一般,非常之一般!一般的不得了!實在是太一般了!難道,難道是我不會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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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江陵西北為舊城區,西南為關羽所建新城區。這個格局到了唐代也沒太變。《元和郡縣圖志》:“城本有中閣,以北為舊城也,以南為關羽所筑。”有趣的是,某省文物局的官網上引《通典》說:“漢故城即舊城,偏在西北,迤邐向東南。關羽筑城偏在西南,桓溫筑城包括為一。”官網上這么引就罷了,居然還有不止一篇的論文也這么引,也不知道始作俑者是誰,結果是又形成一則學術謠言被廣泛引用,更有甚者居然標注了出于《通典》里的具體卷數,也是厲害......
《通典》里肯定是沒這一句的。此言應該本于黃盛璋先生在《江陵鳳凰山漢墓出土稱錢衡、告地策與歷史地理問題》中的論述,收于《歷史地理與考古論叢》一書中。估計是最先引用者是把黃氏議論和《通典》原文搞混了。
另,關于“東漢”一詞的使用,南北朝時已經流行。當時做文章時興駢偶,所以常用“東漢”一詞為對句,比如徐陵為天子草詔云“東漢西平之初,西朝永嘉之亂”,劉孝綽序《昭明太子集》曰:“入侍四公,西京見美;長壽一察,東漢流名。”江淹《為蕭太尉上便宜表》“源起西秦,波被東漢”等等,皆此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