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小胖被點了名,只能硬著頭皮答道:“甚好。”
“甚好在何處?”
“額......就是......甚好。”
“說不出來你不好好聽著,東張西望做什么!”
“額......孩兒有個地方不明白,想找人問。”
“哪里不明白?”
“那個......就是說這個人‘不喜讀經傳’,那他是咋‘低吟出車詩’的啊?是不是應該提前交待一句,就是說他雖然不喜歡讀經傳,但還是背過出車詩的,或者他低吟的時候手中拿著書,是照著念的,這樣才合理一些......”
樂湛先是一愣,然后連連揮手道:“叉出去叉出去!”
......
飯后是小憩時間,王揚被安排進山莊南面的“對景軒”。
開東窗而眺蔥嶺,啟西牖而矚山泉,是為對景也。
房間早已布置妥當,并提前驅逐了蚊蟲。王揚沒有午睡的習慣,就隨手取了書格上的《顧子新語》來讀。
陳青珊也在讀書,只不過讀的從家里帶的《幽明錄》,這是劉宋時臨川王劉義慶主持編寫的志怪小說集,是王揚從書市上淘來的。說起來,自從王揚有家底之后便開始買書,再加上別人送的,或者托他人特意尋的,前前后后搜羅了不少。
王揚沉浸其中,如飲甘泉,一來二去,也引得陳青珊心下好奇,偶爾去瞄一瞄王揚到底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入迷。王揚口才本好,又能對癥下藥,兼之學養深厚,語言幽默,把手頭一卷小書給陳青珊講得既深入淺出,又浩瀚磅礴!小珊聽得是津津有味,流連忘返,竟也和王揚一道看起書來!
王揚為保持陳青珊的閱讀興趣,自然不會一上來就讓她讀文賦五經,而是選一些趣味性比較強的雜書投喂,效果極佳。等小珊養成閱讀思考的習慣后,若還有想涉獵的興趣,再深入不遲。
此時小珊看到不解處,抬頭問道:“劉曜是誰?”
王揚邊看書邊回答道:“是五胡之亂時的一個國主。”
“那為什么一個小童施展法術,說見到個軍人,‘長大白皙,有異望,以朱絲縛其肘’,然后佛圖澄就說這個是劉曜呢?”
陳青珊念到原文時,手指按著墨字,念得一頓一頓的,顯得有點笨拙,但又有些可愛。
王揚目光還停在自己的書上,隨口道:“因為長得像唄。”
陳青珊微微偏頭,鳳眸中滿是困惑:“那為什么說‘以朱絲縛其肘’呢?”
王揚一怔,看向陳青珊:“你把書拿來。”
陳青珊把書擺到王揚面前,王揚仔細讀了一遍,想了想道:
“古時有懸璽肘后之傳統。《后漢書》言張豐好方術,有道士投其所好,說張豐當為天子,以五彩囊了塊石頭,系于張豐之肘,騙他說石中有玉璽。《三國志》寫袁紹得一玉印,‘舉向其肘’,就是說拿著這個印比量自己的手肘,曹操看到后‘笑而惡焉’,因為他懷疑袁紹有篡逆心。所謂‘朱絲’,應該就是‘綬’,璽綬的綬。小童不識綬帶,故稱‘朱絲’。”
陳青珊看著王揚,一臉“好厲害”的表情,呆了呆又問道:“是只有天子的玉璽才用綬帶系在肘后嗎?”
“不是,官印可以系。晉時王敦作亂,周顗說‘今年殺諸賊奴,當取一金印如斗大系肘’。此可證當時的官印也是可以系的。”
“哦。”
陳青珊低下頭,隔了數秒,又抬頭問道:“既然官印也可以系,那袁紹用玉印比肘,為什么說篡逆之心呢?”
王揚耐心解釋道:“《說文解字》言‘璽,王者之印也。’璽其實是印的一種。只是為天子所用,所以名為‘璽’。而漢時只有天子的印,才能用玉。衛宏《漢舊儀》云:‘秦以來,天子獨以印稱璽,又獨以玉,群臣莫敢用。’所以袁紹得到的玉印,以當時人的眼光看,只有天子才有資格系在肘后。”
陳青珊嘴唇一動,卻沒有發出聲音,呆立了一瞬,低下頭,藏住微黯的神情,輕聲道:“我知道了。”
王揚聲音突然輕柔了許多:“你剛才想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