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后。
沸騰海,怒濤龍域,遠離大陸的某座孤懸之島。
浪濤拍打著灰黑色的礁石與細軟的沙灘,發出此起彼伏的轟鳴,翻涌的白色泡沫在退去時,于濕潤的沙地上留下蜿蜒的印記,旋即又被新涌上的浪潮無情抹平。
在這片海岸線上,兩個身影正迎著咸腥的海風漫步。
男子面容冷峻如冰雕,一頭銀白長發在風中肆意飛揚,肌膚是常年不見陽光的冷冽雪色,耳垂、頸項間佩戴著由秘銀與星鉆打造的精美首飾,也折射出閃亮的光芒。
女子面容姣好,蜜色的肌膚泛著健康的光澤,面頰上點綴著幾粒俏皮的小雀斑,她赤銅色的卷發被一根纖細堅韌的金屬絲發帶纏繞束縛,隨著步伐輕輕晃動。
正是以人類形態現身的銀龍艾德里安與赤銅龍瑟琳娜。
“族內的氣氛沉甸甸的,像是壓在深海之下的鉛塊。”
瑟琳娜的聲音壓得很低,幾乎被浪濤聲淹沒,帶著一絲憂慮,低聲道:“是不是……失敗了?”
她望向身旁的伴侶。
就在這時,一波更加洶涌的浪潮猛地撲上沙灘。
前浪尚未完全退卻,后浪已挾著萬鈞之力奔涌而至,前赴后繼,永不停歇,發出震耳欲聾的嘩啦巨響。
艾德里安的步伐未曾停頓,深邃的目光低垂著,凝視著腳下瞬間生成又瞬間幻滅的浪花泡沫。
這潮起潮落的循環,與時代洪流的興衰更迭何其相似?
強盛的帝國如同高聳的浪峰,在鼎盛輝煌之后,終究難逃崩塌的命運,化為時間長河中的一粒塵埃。
即便是那些被凡物仰望、視若永恒的神靈。
在更廣闊的維度與更強大的存在面前,焉知沒有隕落黃昏的一日?
很多時候,智慧生靈并非懵懂無知,但即便已經預見了傾頹的征兆,想要在巔峰時急流勇退,卻也往往身不由己,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時代的巨浪裹挾著,一步步走向注定的滅亡。
銀龍沉默了數秒,緩緩搖頭。
“那些比我們年長、知曉內情的巨龍們,對此諱莫如深。”
他聲音低沉的說道:“但這沉默本身,也是一種無聲的宣告。”
“庇護了諸多龍域,庇護了金屬龍族漫長歲月的二十四翼金龍王……他此刻的境況,恐怕已經非常不妙。”
數十年前,各大龍域緊急召回所有在外的金屬龍。
目的只有一個,且無比明確。
——集中所有金屬龍的力量,傾盡全族之力,為那位擁有二十四翼、象征著金屬龍族最強者的金龍王,沖擊不朽之境。
這些年來,像艾德里安與瑟琳娜這樣的巨龍,生活在龍域核心的法陣節點之上。
他們通過龍王們精心構筑的儀式法陣,將自身一部分精純的生命本源能量抽取出來,源源不斷地輸送給那位被寄予厚望的王者。
這種行為,若放在天性自私自利的五色龍族身上,簡直是天方夜譚,是絕無可能達成的壯舉。
但金屬龍族內部的團結與犧牲精神,遠超外族想象。
除了極少數持異見者,絕大多數金屬龍都心甘情愿地為此付出代價。
事實上,這亦非單方面的犧牲。
若金龍王成功突破,整個金屬龍族都將獲得難以估量的巨大裨益,其榮光甚至能惠及貝爾納多星球上所有流淌著龍血的族裔。
起初,儀式進行得頗為順利。
然而,一場由萬法白龍發起的、蓄謀已久的突襲,迫使儀式被迫中止了一段不短的時間。
自那以后,法陣汲取生命能量的效率便每況愈下,直至最終……完全失效。
這預示著兩種截然不同的結局。
其一,金龍王已成功突破,偉力自生,無需再依靠外力供養。
其二,金龍王沖擊失敗,自身狀態已惡化到連汲取能量都無濟于事的境地。
具體是何種情況,龍域高層對此緘口不言。
但以金屬龍族的傳統,若金龍王功成,必然舉族歡慶,盛宴持續數月不絕。
然而現實是,儀式宣告終結后,龍域的高層,那些更古老、更強大的巨龍們,他們只是平靜地向所有龍域成員宣布了封閉狀態結束,然后再無下文。
沒有盛大的慶典,沒有宣告勝利的龍吟,甚至沒有一句安撫性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