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你放下過去?還是勸你陽光一點?”
“我自己都放不下,我自己都沒辦法陽光。”
“論扭曲,我也不比你強多少。”
“這樣的我,有什么資格勸你?又能怎么勸你?”
他的聲音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自嘲,卻無比真實,像一面鏡子,映照出兩人同樣千瘡百孔的靈魂。
比比東怔住了,紫眸中的激烈情緒緩緩沉淀,化作一種更深沉的、近乎死寂的茫然。
是啊……勸什么呢?
勸她放下被千尋疾摧毀的一切?勸她忘記那刻骨銘心的屈辱與仇恨?勸她像個正常人一樣擁抱陽光?
這些話,從任何人嘴里說出來,都顯得無比蒼白可笑。更何況是從玄冥嘴里說出來——這個同樣背負著沉重過往、內心同樣被黑暗侵蝕、甚至同樣踏上一條近乎自毀道路的男人。
他確實沒有資格勸她。
因為他自己,也從未真正“放下”或“陽光”過。
他只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在黑暗中掙扎,在泥潭里前行。
他的冷靜,他的強大,并非源于釋然,而是源于一種更深層次的、對自身命運的接受與掌控,哪怕那種掌控有時顯得冷酷而極端。
玄冥看著她眼中逐漸褪去的瘋狂和涌上的茫然,繼續說道:“我能做的,不是勸你,而是告訴你事實。告訴你,你面前有選擇。告訴你,不同的選擇會通往怎樣的結果。”
“是抱著過去的灰燼一同沉入深淵,還是抓住眼前還能抓住的東西,哪怕前路依舊痛苦艱難。這個選擇,只能由你自己來做。”
“因為只有你自己,才需要為你自己的選擇承擔所有后果。”
他的話語沒有任何溫情脈脈的鼓勵,也沒有居高臨下的指責,只是冰冷而清晰地陳述著現實。這種近乎殘酷的坦誠,反而讓比比東混亂的心緒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不需要虛偽的安慰,不需要無用的勸導。她需要的,或許正是這種直面鮮血淋漓現實的清醒,哪怕這種清醒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痛苦。
比比東緩緩站直身體,周身的羅剎邪氣雖然仍未完全平息,但已經不再失控地翻騰。她看著玄冥,紫眸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
“你什么時候長大的?”
比比東這個問題問得很輕,帶著一絲恍惚。
在她的記憶里,玄冥似乎一直都還停留在當年,在武魂城,那個倔脾氣、死腦筋的小孩兒。
因為在天斗城的這些年,他在千仞雪面前的樣子,從未改變過——依舊是那個冷漠、固執,甚至有些幼稚地跟千仞雪針鋒相對的少年。
玄冥沉默了片刻,冰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
“大概是從意識到,任性需要資本,而我沒有的時候。”
任性需要資本。
他沒有。
他不是千仞雪,沒有武魂殿少主的光環,沒有千道流那樣一位祖父保駕護航。他甚至沒有一個真正安穩的歸屬。
他所有的一切,力量、地位、乃至生存的資格,都是靠著自己一次次在生死邊緣掙扎換來的。
在天斗城,他在千仞雪面前維持那份“不變”,或許是因為千仞雪從某種意義上代表了武魂殿,代表了那個他曾經熟悉、卻又必須保持距離的過去。
那份“不變”,可能是一種偽裝,也可能是一種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對某種單純時光的留戀。
但當他真正面對這個世界的殘酷,面對神考的生死考驗,面對冰龍王與火龍王的犧牲,面對她這個狀態極不穩定的羅剎傳承者時,他早已沒有了任性的資格。
他必須冷靜,必須理智,必須強大,必須承擔。因為一旦行差踏錯,付出的代價將是他無法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