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程子堅等人取了早飯,送到學齋之中,早有一屋子人嗷嗷待哺,見得幾人搬抬進來,簡直一擁而上。
食物的分量其實是綽綽有余的,早點過人數,個個都知道,但吃東西本就是搶著吃才更有味道,尤其那蒸籠一打開,香蔥豬羊肉燒麥的香氣根本叫人無處可逃,如何能忍。
沒多久,堂中就連說話的聲音也無,只有吞咽聲、咀嚼聲,呼嚕嚕喝湯聲,人人都顧著低頭吃自己的,舍不得浪費時間張口說話,唯恐少吃了一口,只時不時有人從喉鼻處發出滿足而快樂的嗚嘆聲。
眾人在此處吃得歡,個個搶著吃那肉燒麥,唯有程子堅只吃了幾個燒賣過嘴癮,就匆匆先把糯米飯吞墊了,又喝了幾口湯——那湯也不敢多喝,唯恐一會要跑茅房。
一時吃完,他特地又留出一套早飯——乃是給那何七的。
昨日送早飯時,對方并不在學中,聽說是家中有事,告假回去了,也不曉得要回去多久。
雖說宋小娘子交代過,人若不在,自己可以盡吃,程子堅依舊有些過意不去,今日便多留一套,以防萬一。
收好了姓何的早飯,程子堅又去洗手洗臉,重整衣衫。
等樣樣打理妥當,他小心折好自己昨日新寫的文章,收在懷里,又單取了一份早飯,拿食盒裝了,急急送去上舍。
到得地方,果然那韓礪已經早在學齋當中。
程子堅輕車熟路地敲門而入,問好之后,先放好食盒,才把自己新改的文章呈了過去。
那韓礪也不啰嗦,收了他的食盒并文章,隨手寫了幾個題目,把紙分別團了,道:“你捻一個,捻中哪個寫哪個——今次只用搭框架,我吃了早飯就來看。”
程子堅應了是,伸出手去,在幾個紙團間猶猶豫豫的,半晌,終于忍不住問道:“韓兄,我能不能……都寫的?”
那韓礪看了看他,道:“本事不大,人倒挺貪。”
明明被罵,但幾天下來,或許是同對方熟了,也知道他的脾氣同本事,程子堅莫說不覺得尷尬,甚至連一點羞臊都無。
他壯了壯膽,解釋道:“過不了幾天就要公試了,我想著就算是臨時抱佛腳,如果不用力些,那佛都不曉得腳上是我在抱他……”
那韓礪聽他這般說,掃了一眼才接到手上的文章,想了想,道:“捻兩個吧,再多你那腦子就不夠用了,還是要騰些時間給經義——這三年也不知你怎么讀的,刑統背不了就算了,經義不過考那十來本書,竟也……”
他頓了頓,到底沒有再說。
饒是程子堅這兩日臉皮已經磨得比往日厚上不止一籌,此刻也不好意思起來,只心里忍不住想:滿下舍個個都背不了那十多本書,莫說下舍,便是內舍生又有幾個能背?
——況且那只是十多本嗎?多少注解,多少釋義?
我若能背,我早改名韓礪了,做什么還要當這個程子堅?
然而不管心里怎么想,他還是老老實實捻了兩個,也不敢再貪,就到前頭寫起文章來。
程子堅并不以急智見長,雖只是寫個框架,兩篇文章也花了他小半個時辰。
期間韓礪兩次過來敲他桌面,以示催促,等收到了文章,用筆蘸了朱砂逐一批改,改完之后,扔回給他,卻是皺眉道:“太慢了——你并不是寫不快,先前一半的時間,你只在紙上不知所云,后頭我去敲了桌,倒是逼出來了,還有幾點能用的。”
說著,他指著那草稿上字跡,問道:“寫這些時候,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