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夫子的語氣里頗有些發酸。
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自己也當了這許多年夫子,可謂兢兢業業,十分為學生著想了,怎么那么多人里,就沒有一個會送這么好吃的糯米飯、燒麥給他做早飯?
嘗個鮮也好啊!
也罷,傳得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這個做夫子的收受學生賄賂,私底下有所偏倚。
他只得另辟蹊徑,換個角度自己安慰自己。
而陳夫子卻沒有這么多講究,還特地又問了程子堅是哪一個“宋”,一般什么時辰出攤,居然就著現成的紙筆寫了下來,見屋中幾人都看著自己,復才理直氣壯地道:“我年紀大了,容易忘事。”
此事揭過,段夫子等兩人忙又把話題拉了回來,不住游說,想要請陳夫子出面,勸服那韓礪互助友愛,幫著下舍學生看看文章,實在不行,都是學子,不好說做教課,便是多多來做交流也好。
那陳夫子卻是道:“若是旁人,我倒是可以說一說,只是正言手頭事多,人又是有自己想法的,我也不好做他的主……”
程子堅在一旁聽著,也覺得那韓兄十分厭煩瑣碎事,不會愿意攬下這個活。
但段夫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又勸了半日,嘴唇都要說破了,不住拿學生課業來說事。
眼見那陳夫子口風漸漸松了,程子堅心中卻是漸漸開始忐忑起來。
人都有私心,他自然也不例外——若是陳夫子當真去勸說,韓兄又推卻不過,答應了,會不會覺得是自己這個多事的得了好還賣乖,惹出來的麻煩啊?
若韓兄沒答應,會不會得罪夫子?
那自己豈不是罪過更大了?
而且早間明明都說好,請韓兄留肚,要送飯菜過去,夫子們到現在還不放自己走,要是叫人一直餓著肚子等,覺得是他程子堅言而無信怎么辦?
況且自己不帶隊,同窗們說不得還在等著,難道真叫宋小娘子一人推著那樣重的車過來?
這如何好意思?
程子堅一向是個老實人,在夫子們面前,哪怕有了屁都要硬憋回去,免得放出聲音來,此時心里無數個擔憂,早已愁腸百結,卻也不敢插話,只是不住往門口看,又去偷偷踮腳看角落里漏刻。
正當此時,下課的鐘終于敲響。
勸了許久的段夫子二人這才反應過來。
另一名夫子道:“正好下課,想來都餓了,先生不如把那韓礪喊來,咱們去外頭尋個食肆,我與老段做東,先生您上座,一道請那韓礪吃飯,只要上了飯桌,一切都好商量嘛!”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眼見推脫不過,陳夫子只好應了。
那夫子一轉頭,卻是看到一旁的程子堅,道:“程子堅也一起來吧。”
程子堅一顆心還沒來得及放回肚子里,就又被高高地捏了起來。
他忙擺手,道:“不……不必了吧!”
段夫子卻是道:“那韓礪幫你這許多,你來做個陪是很應當的,況且一桌子菜肉,光憑我們三個老頭子,能吃多少?還得靠你們年輕人。”
程子堅哪里看不出來這是自家夫子有心照顧,一來在陳夫子面前混個臉熟,二來也體恤他家貧,給他打打牙祭。
這是要是放在平常,他再如何也要去的,偏生遇到今天。
夫子這樣好心,程子堅也不能再藏著掖著。
他老實道:“實在今日有些不巧——學生說好了要給韓兄送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