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先前來送信那人提醒過,眾人早湊了八九個敞口碗,此時忙遞了一個過來。
王暢伸手接來,將其倒扣在本來裝著芋頭扣肉的碗上,快快地給原本的碗翻轉了一個身。
那芋頭扣肉一下子就反扣著轉移到了新碗里頭。
只是到底王暢頭一回操作,不怎么熟練,還是撒了些湯汁出來。
翻身之后,原本芋頭扣肉的底部,貼著深碗的部分變成了而今的外頭,原本的外頭,也就是平平的碗口部分,也成了平整的墊底地基。
于是平整的芋頭扣肉,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圓圓拱起的小山形狀,又飽滿,又漂亮。
芋頭片和五花肉片層層疊疊,原本是在碗底,自然飽浸料汁,此時翻了個身,變成外頭的光鮮模樣,還把那料汁的香氣又撲騰出來,哪怕人隔得再遠,也得被這香味給捉住鼻子。
那五花肉片煮過再炸,逼出了油膩,炸過再浸冷水,原本又酥又硬,鼓著金黃色大泡的豬皮遇冷收縮,形成極漂亮的黃澄澄虎皮紋。
此時表層虎皮紋溝壑縱橫,不知貪了多少料汁進去,正油光發亮,紅亮中透著焦黃,看一眼,就叫人流口水。
料汁里本來最重要的一味就是腐乳。
桂州腐乳,奇香,味醇,那香氣也好,滋味也好,都很獨特,但凡聞過、嘗過的人,都絕不會忘記。
而沒有嘗過的人,一旦聞得那味道,便如同魚兒被那長長魚線、魚鉤給釣住了嘴巴,哪怕離得再遠,也只好老實游回身。
于是這桌旁,又里里外外圍滿了看熱鬧的人,墊著腳想要看里頭。
都是同窗,先前王暢等人那般得瑟,早已引來眾怒,此刻根本也顧不得禮貌不禮貌,都要來瞪一眼。
況且宋小娘子做的吃食,大家伙已經公認哪怕自己吃不到,香味也是太學共享的,全無盯看別人吃飯的不自在。
桌子最里層,王暢才給一碗扣肉翻了身,這碗剛放到桌上,七八雙筷子就探了進去。
他忙叫道:“宋小娘子說了,一次要吃兩片——一片芋頭,一片扣肉合在一起這么吃,最好不要只吃一樣!尤其不要只搶芋頭吃!”
一邊叫,一邊顧不得再去給其他的碗翻身,自己也急急抓了筷子去夾。
有人邊搶邊笑道:“這樣好肉,哪有人只搶芋頭吃,怕不是你故意瞎掰出來,好給自己留肉吃的!”
此人說著,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碰巧,他夾起來時候,那扣肉是整塊起來了,芋頭卻被那筷子給夾斷了——于是只得半片芋頭配一片扣肉。
他根本不以為然,寡著肚子,正等著吃肉呢,便把那芋頭扣肉往嘴里送,但才咬了一口,手都抖了,急忙把手中筷子擠回去筷子林中搶位置,又矮著頭幾乎貼到桌子上——這樣才能有一點視線——大聲問道:“我先前不小心夾斷了半塊芋頭,我芋頭哪里去了——誰錯夾走了我的芋頭!”
然而根本沒人理他。
個個不是忙著吃,就是忙著搶。
王暢好容易搶出來了一對芋頭扣肉,其中那芋頭卻也只有大半片。
沒辦法,碗里都是筷子,這芋頭又不知為什么,過分軟,稍微一個用力不對,就會被碰掉。
王暢是饞肉的。
學生哪有不饞肉。
雖然親耳聽到過宋妙說,還是反復說過這芋頭扣肉里芋頭比肉更好吃,他心里并不十分信,只暗想:多半宋小娘子吃過的好東西太多了,又是個年輕小娘子,那胃小,吃兩口肉就吃不動了,才會說出這樣奇談怪論來。
芋頭怎么可能比肉好吃?!
你是根本不曉得我們這種嘴里寡淡久了的人得吃多少肉進去,才能填個底罷!
故而那芋頭扣肉一進碗,他當先就吃了一大口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