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有跟胥吏、巡捕、衙役打交道?”
“巡捕、衙役沒有,跟胥吏打的交道卻不少,吏員看著好說話,其實不少都奸猾得很,將來為官,非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不會被他們騙了去——你問這個做甚?”
“比起外地鄉縣,京中巡捕、衙役材質不知好上多少倍,你今日連幾個京都府衙的差官都不愿搭理,將來在外為官,遇得良莠不齊手下,難道也能一撂了之?”
孔復揚一愣,半晌,梗著脖子道:“我做甚要搭理?我自管下頭人,下頭人再管下頭,要是樣樣親力親為,那是吏,哪里是官!”
韓礪揚了揚手中冊子,問道:“怎么管?看下頭人給你送來的宗卷、文書來管么?”
“字都是人寫的,干活的人里頭有你這樣出類拔萃,一句都不用交代,就能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也有跟那些個差役一般,話都說不清楚的,更有心中藏奸,胡亂篡改,以圖牟利的——你連話都不愿聽人多說,以后打算怎么辨別?”
孔復揚幾次想要開口,“我”了兩聲,終究還是閉了嘴。
韓礪又問道:“你待要怎樣?”
“什么怎樣?”
孔復揚把頭偏開,做一副仍舊不怎么服氣的樣子,但聲音已經弱了下去。
“因你術算、統籌能力甚強,遠超旁人,我今、明兩日要借你力氣幫著統整人力,分配監牢。”
“但等過上幾天,事情松一些,我本是想讓你轉去跟著辛巡檢審案的。”
“辛奉此人在京都府衙數十年,能力甚強,捉過的賊人、案犯,只怕比你我見過的人還要多,今次案件所涉甚廣,你此時多看一看他如何審訊,怎樣判斷,將來為官,必定有能用的時候……”
“但這不過是我一意孤行,既然你不愿……”
“誰說我不愿了!”
孔復揚急得不行,連忙把頭轉了回來,因為轉得太快,“咔吧”一聲,險些把頸椎扭了。
他“嘶”了一聲,連忙拿手去扶后頸,顧不得痛,急急道:“我當然愿意!這次聽憑那些個人再啰嗦,我也絕不再中途打斷,說些嫌棄話!”
“你愿意,旁人眼下卻未必再愿意了!”
韓礪一下子就翻了臉,冷笑道:“你以為你是誰,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會寫字的學生遍地都是,我們是借調過來搭手的,你以為會寫幾個字,會算幾個數,比旁人能耐些,就人人都要捧著你了?”
“先前那幾個差官聽說給他們做文錄的是個太學上舍生,極有文名,還有特地去換了衣服見你的,也是個個一心想要表現,才努力把話說得多些——誰知竟得你那樣嫌棄,他們人來找我的時候,氣得眼睛都紅了——你愿意還有個屁用!”
“啊?他們……他們話都說得顛三倒四的,這還是有心要做表現??”孔復揚張大了嘴。
“你看外舍生文章覺得如何?”
只這一句,孔復揚就恍然大悟,一時只后悔,“唉”了半晌,道:“這也……這也……”
韓礪又道:“你以為他們不會說話,難道你自己生來就會說話?焉知旁人看你,不似你看他們?”
孔復揚呆了一下,總覺得好像自己被罵了,罵得還有點難聽,但又不好上趕著去認。
“他們答不好,難道全是他們的錯?你自己沒有錯?自詡大才,連話都不會問,哪里來的臉?我是你,今日起連肉都再不敢吃了——只怕一吃進去,又全往厚臉皮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