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復揚道:“巡檢何必生這么大氣,我也是個直脾氣,打心底里覺得你提的一點問題都沒有,全是一心為公,想要做事,只那秦判官到底是上官,實在不好當那許多人的面……”
這話一出,猶如捅了螞蜂窩。
辛奉冷哼道:“你是跟我學審案,還是跟他秦解學審案?你向著哪邊說話?合著這兩日,我算是白教你了?!”
孔復揚目瞪口呆,欲要自辨,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那辛奉冷聲又道:“我曉得,你這種大才子將來是要打清涼傘的,想必覺得我只是個莽夫,一點道理都不懂吧?”
“我……”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是要教我怎么為人處世吧?你打量你辛爺爺這些年吃干飯的?!要你個乳臭未干的小兒來教?!”
眼見辛奉正在氣頭上,一句又一句,簡直跟吃了炮仗一樣,孔復揚滿肚子的稿子,只要給個機會說出來,自認不會輸給張儀半分,誰曉得竟是能硬生生給堵得開口不能。
那韓礪見狀,便對那孔復揚使了個眼色。
后者猶豫片刻,還是退了出去。
等那孔復揚走了,韓礪并不說話,也不勸說,而是徑直走到辛奉對面座位上,取了紙筆,蘸那現成墨水開始行文寫字。
他不說話,辛奉自己一個人嘴里罵罵咧咧幾句,見無人理會,老沒意思,只好閉了嘴。
辛奉本憋著一股氣,正等著對面人來勸,好立時就撅回去,偏偏對方這般做法,罵也不好罵,頂也不好頂。
干坐半晌,辛奉憋悶得很,見韓礪仍不說話,自己屁股簡直越坐越尖,再安放不住在椅子上,只好半站起身,湊頭去看,問道:“正言,你不回去做你的事,在這里寫些什么?”
此時韓礪正把最后一句寫完,先落了款,才又吹了吹幾張紙上墨印,站起身來,走到辛奉身旁,將那紙放在對方面前案上,指一指左下角位置,道:“這里——巡檢按個押。”
“這是什么?”
辛奉一面先去尋了印泥,老老實實在韓礪名字邊上一張張按了指印,等按完,才覺出什么不對似的發問道。
韓礪把那幾張紙翻過面來,指著標題道:“你不是要重審那幾個自宋家食肆外頭捉拿的嫌犯?張、許、鄧、曾,你看是不是這四個?我跟你一道打個簽批,先把他們先前審問的宗卷調出來,一會得空了,我也看一看。”
辛奉一愣,道:“你恁多事情壓著要做,哪里來得及管這個!”
“旁人不過當做辦個差,未必十分上心,只是按著流程辦事,但巡檢卻不然——這是你親自挖出來的案子,必定熟悉,我雖只跟著行事,也多有了解,早間看了供狀,確實有些不對勁。”
韓礪道:“秦官人看事情只看大局,不重小節,職事不同,我們不好說他對錯,卻也不跟他廢話,你既是說這里頭有問題,那必定有問題。”
“我已是挪了時間出來,晌午就跟巡檢一道琢磨琢磨,下午行文上去,按著流程來申請重審。”
幾句話功夫,快刀斬亂麻,已是把下午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這一回輪到辛奉目瞪口呆了。
他道:“按著流程來,這怎么按啊?供狀都畫押了,想要重審實在麻煩!后頭不曉得要寫多少回文書,又要找多少官人去批……”
“又不要你寫。”韓礪一句話就把人給堵了回去。
辛奉本有十分怒氣,眼下那怒氣也化作了無措。
“當真要重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