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怎么也來了?”曹夫子頓時有些傻眼。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外頭站得最近那人幾乎立刻就罵將出聲來。
“黑燈瞎火的,我們原是怕你這老的走夜路摔了,想著過來照看一眼,誰曉得光長心眼了,竟是回來霸獨食吃的!”
那曹夫子被一語道破,反而挺了挺胸,理直氣壯起來,道:“家有老妻,聽了田螺釀味道、做法,說想吃,我有什么辦法?不是怕你們聽了,個個要跟著來訂,小娘子忙不過來嘛!”
于是本來的一人怒,變成了人人怒。
“只你有妻,我就沒妻了???”
“宋攤主,若忙得過來,我也想要一鍋!”
“我回去沒忍住,把田螺釀樣子學了一下,兩個小孫女,一個大孫子,都哭著要吃——我比老曹多給些錢,你別理他的,先做我的成不成!”
一群人在這里半開玩笑半當真,宋妙笑著回道:“我明日且先問一問,若不是立刻出發,又來得及,便接了諸位先生邀,等做好了,拿食盒裝了給送過去,如何?”
因眾人在賬上還躺著錢,又要他們不要著急給。
于是一干老頭子馬上就偃旗息鼓了。
當著宋妙的面,眾人一派和睦,笑著告了辭。
但一旦出了門,轉過拐角,眼見馬上要走出酸棗巷,數人就把曹夫子給圍了起來。
“老曹,你曉不曉得什么叫君子慎獨??”
“古有甄宇讓羊、孔融讓梨,你從前引經據典時候,頭頭是道,而今輪到自己頭上,倒是曹度搶螺了!”
“哦!噢!怨不得你家給你起名叫曹度,原來名字也不是白起的!這字不念度,而是讀‘度’,度同‘奪’啊!!!”
“奪螺之恨!奪螺之恨啊!!!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曹夫子攔了這個,捂不住那個的嘴,一時望天,天上霧蒙蒙的,又黑,一時看地,地上積水不淺,只好“唉”“哎”了好幾聲。
看著幾個正瞪向自己的黑黢黢老臉,他先還借著擦汗,擋一擋那些個惡狠狠視線,而后索性把手放下,推著眾人往外走,邊走邊道:“這里水深,天又黑,做什么站在這里說話——給宋小娘子聽去了怎么辦?沒得帶累大家伙名聲,叫她以為我們脾性不好、關系不睦!”
又道:“而今也是好事嘛!大家都得了田螺釀,論跡不論心,君子論跡不論心啊!”
一時眾人又怒:“誰跟你論跡不論心了??”
曹夫子自知做了錯事,挨罵也不敢多回嘴,賴著一張皮臉呵呵呵地往外走。
這些個夫子見他不回,反而越發來勁,一齊把從前罵學生的勁頭使了個十成十。
正叭叭叭個不停,走著走著,就見前方不遠處一群熟人——竟是另幾個夫子在一間酒肆邊上空地處等著他們跟上來。
諸人正罵著,忽然猶如一只只同時被捉住了長頸的鴨子,有些一句話已經說到一半,卻是不約而同地憋了回去,強做一副笑呵呵,無事發生模樣。
——要是說得大聲些,這些個也鬧著要回去買田螺釀,到時候做不及了,宋小娘子不好厚此薄彼,將先前訂下的也不認了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