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沒頭沒尾的,但聽得這兩句,項元哪里還不曉得發生了什么。
他只覺一股惡氣從心肺處而起,只往天靈蓋沖上去,幾乎要把頭發都給氣豎起來。
一旁那謝家當家的眼見不好,忙上前幾步要去拉。
項元擺了擺手,強忍了怒意,又上前幾步,低頭一看,就見管事的擋著的位置,那桌子下鋪著一張不知哪里來的席子,一方枕頭,一塊薄薄毯子。
再往一旁,還有一個銅壺,又有一副筷子并幾張荷葉,那荷葉上還有吃剩的干炊餅同配菜——菜色是他昨夜也吃過的,木耳炒肉絲,糟鵪鶉拌菜瓜——肉絲、鵪鶉俱都吃了,只剩木耳同菜瓜油膩膩地挨著。
而自家兒子,半張臉上紅痕明顯,全是席子印,頭發亂糟糟,眼屎都沒擦,一副剛睡醒模樣。
——到得這個時候,還顧著撇清自己,全是別人唆使!
——到得這時候,還曉得只吃肉,不吃菜!
項元氣急反笑,陰惻惻叫道:“項林!”
這一句叫,與其說是叫名,不如說是叫命。
項林本還拉著管事的說好話,聽得聲音,嚇得一個坐起,腳下一踢,頭也撞到桌子頂,“哎呦”一聲同“咣當”一聲同時響起。
“咣當”的是席子尾巴那里放的一個銅壺給他一腳踢翻。
一股子尿騷味立刻漫了開來。
項元怒氣更甚。
——尿壺都搬來了!
他左右一看,一旁那甘草小小短短一根,全然不趁手,也無其余棍棒,又急又氣,叫道:“項林,給我滾出來!”
項林哪里肯動,縮在角落,挨著墻,拉著管事的擋著。
項元叫他不動,也等不及再叫,上前一步,拽開管事的,就將項林往外扯。
項林捉住桌子腿,只不肯放,口中直叫“爹”,又喊“我曉得錯了!饒了我吧!!”
項元哪里肯同他廢話,捉了人腿出來,也不用再找什么棍啊棒啊的,拿手朝兒子屁股上連著掄了幾大巴掌。
這一連的巴掌挾帶著他的怒火,雖收斂了些,卻也用了七八成力。
巴掌還沒下去的時候,項林“嗷”的一嗓子就又尖又利地哭了起來,但當那巴掌真正扇下去之后,哭聲終于“實”了起來,幾近慘叫哀嚎。
謝家當家的見勢不妙,忙上前去攔,叫道:“兄弟!兄弟!你就這一根獨苗,你還要不要兒子的,當真打壞打殘了怎么是好??”
項元冷笑道:“打殘打壞了老子養他!給我躺死在床上,好過惹出這樣事情來——老子在外頭整日拼死拼活給他掙吃掙喝,他來這手!這樣兒子,不要也罷!”
“小兒皮了些,哪里就至于這樣了!好好教就完事了,你小時候難道樣樣聽話?”謝家當家的忙勸道,一面勸,一面朝一旁管事的使眼色。
那管事的也死命拉著項元的手,忙叫道:“項爺,你便是自己不要兒子,好歹想著夫人泉下有知……”
項林此時已經鼻涕眼淚滿臉都是,聽得管事的說“夫人”,嘴巴一張,哇哇大哭,不再喊爹,卻喊起“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