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衛州三縣也在招募徭役修堤,得空的不過小半人手,哪怕數招了過來——不過做夢——壯丁也不夠兩萬之數,況且還是分批前來。
這樣規模的人力,一波再一波,他自認還是安排得過來的。
那李婆婆又問了許多細節,一聽就是積年老人,此時乃是正經打算做事。
韓礪并不敷衍,有問有答,答得還十分細致,最后又道:“正好我也要去一趟衛州城,明早我帶上幾個人,跟著婆婆你的來路一道跑一趟,也叫個同伴跟你回去,捎一份公文在身上,若村中有人不信,還能給做個證。”
那李婆婆自然不會拒絕,對著宋妙、韓礪兩個躬身又躬身,唬得二人連忙讓開,她卻死活不肯,硬要他們受自己的禮,又道:“宋小娘子真是老身的福星!還要多謝韓公子,若我能得這一筆錢財,尋個好大夫,把我那媳婦治好,我真是……真是……”
宋妙忙給她回禮,又道:“若是能找來這許多人,也算是幫了衙門的大忙,韓公子也要松一口氣哩!”
李婆婆“嗯”了一聲,又說些保證的話,說著說著,眼圈已是紅了,聲音也甕甕的,背過身去擦了把臉,忙借口后頭有事,匆忙走了。
宋妙實在看不得這樣老人落淚,見她離開,方才松了口氣,一轉頭,卻見那韓礪也一副放松了許多模樣,不免與他相視一笑。
那韓礪臉上含笑半晌,給她倒了盞茶,道:“我晚些就去安排明日事情,但今次若非宋攤主機敏,一時都找不到同衛州往來捷徑,不曉得要多費多少功夫——李婆婆都有十文一個人丁的人頭費,宋攤主幫了這樣大的忙,要給多少好處才合適?”
宋妙本就帶笑,聞言更是連那笑渦都深了,道:“公子下回不要時時談錢、談好處,你給得已經很足夠,談多了傷情誼不說,小心把人胃口都養貪了!”
說完,她卻捧了那茶,隔空與他舉了一下杯,笑道:“只當這是謝我的好了。”
果然捧了那茶,起身往后頭走。
韓礪目送她進得二門,再看不見,方才給自己也倒了一盞茶。
茶水放了這半晌,早已冷了,也不知泡的什么葉子,反正不是正經茶葉,俱是茶梗碎葉,入口先苦后澀。
但韓礪喝了一口,看一眼二門,其實什么也看不到,也不知為什么,就著那空蕩蕩二門,光禿禿門框,他總覺得茶水有滋有味,比起從前從自師兄哪里得來的龍鳳茶團更有喝頭,好似還品出了回甘。
他喝完一盞茶,也跟著回了后院,同吳公事、盧文鳴等人說了那李婆婆的事,又特地選了三名學生,讓明天跟著自己去衛州。
等交代完畢,他才回了自己屋子。
此時那孔復揚還在桌邊算數。
韓礪也不吵他,先自桌面上拿了鑰匙,開鎖拿了一份空白嘉獎令,又取了紙筆,拿硯臺分了些孔復揚磨好的墨,交代一聲,叫他早些洗漱睡覺,不要熬夜,又說自己把東西帶走了,方才離開。
而宋妙回屋稍稍收拾了一番,把下午寫的方案檢查了一番,又做些添補刪改,將將寫完,就聽得有人來敲門。
她先還以為是項元到了,驛卒前來送信,不想聽那聲音,竟是韓礪的。
果然一開門,對方就站在門口,遞過來一份信封,道:“這是那空著的嘉獎令。”
又道:“我就在外頭,一會你若要坐,最好選張離我近些的桌子。”
宋妙笑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