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人走遠了,韓礪收拾了東西,走到宋妙面前那張桌上,看著她道:“宋攤主如此行事,倒襯得我十分無用。”
他那語氣有些復雜,似乎無奈,猶有些惆悵。
宋妙不免笑道:“韓公子一向幫的忙、出的力還少嗎?”
又問他道:“公子明日也要一道去靈河鎮么?”
韓礪點了點頭,道:“那李婆婆自然是好意,也幫了大忙,到底不能全只仰仗一人,不過既然人能設法往來,糧秣、物資應當也能往來,就算不一定能運得來多少,只要能把這個口子開了,后頭事情就好做了。”
又道:“況且招募這許多人手過來,不論是否民間自發,也應當同當地衙門通一聲氣,免得給人徒增麻煩。”
他說到此處,特地又補道:“我明日會去催那孔目官錢忠明人手進度,這一陣子看下來,此人慣會推搪敷衍,追得急了,多半會給些東西來做打發——我屆時問他先把伙房人手討來,不過到時候來的多半不是什么囫圇人。”
“我已經同孔復揚交代過,要是人手提早定下來,我還來不及回來,他會安排給你們帶路去那搭棚地方,你先試用一番,看看合不合用。”
宋妙想了想,道:“只要費些心思管束,總是能用的,就是不一定順手——但我想著,到底是進肚子的東西,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如若不合用,最好還是不要用,不知公子以為如何?”
韓礪立刻便道:“極是,進肚子的東西,多小心都不為過的,但凡有一點不順手,你都不要勉強,等我回來處置就是。”
一時兩人說完,宋妙便又把自己今日擬的那兩色文稿取了出來,遞給韓礪道:“原想著公子過兩日再看,不妨明日就要外出……”
韓礪小心接過,先打開看了一眼,見得上頭墨跡已干,不至于弄花,方才放在自己原本那文書最上方,輕輕卷了起來,拿在手中,道:“我今晚就看。”
正事說完,宋妙便笑道:“我聽得李婆婆說一路頗為麻煩,先要水陸,又要翻一道山,再走一道水路,方才有大路可行,因是小船,騾馬也不方便,全要靠腿,我給你們做些干糧隨身帶著吧?”
韓礪雖勉力壓制,那嘴角還是很難不翹起來。
他清了清嗓子,問道:“這……會不會太麻煩了?”
宋妙笑道:“倒是有一點麻煩,那就先不做了?改日再說?”
眼見對面人愕然不已,宋妙也不著急說話,而是站起身來,先把凳子往桌子里收了收,免得礙住人行往來,復才笑了一下,看一眼韓礪,往后院而去。
她走了幾步,轉過頭來,見韓礪已是隨著自己動作站了起來,卻是立在原地,欲要來追,又不好動作的樣子。
宋妙臉上笑意未減,揚眉道:“我看公子極愛做客氣事,眼下還又來說客氣話——說得多了,小心我要當真。”
語畢,也不給他找補機會,頭也不回,腳步輕快地走了。
而韓礪聞言,再三品咂那說話語氣、內容良久,只覺一顆心輕而又輕,好似患得,好似患失,又好似兩者俱有,再好似兩者俱無,到得最后,只有微微發酸,酸得脹脹的。
那脹意并非難受,倒是叫他整顆心像泡在淡淡的白醋里頭似的,軟綿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