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恕己搖了搖頭,道:“隨他去吧,跟著我這大半年,整日也沒幾個同齡人相處,只給壓著讀書,早拘束久了,叫他真正做些庶務也好。”
他為官多年,見識不可謂不廣,經歷更多,在此處轉了一圈,給了幾個指點,果然省了人不少力氣,等到轉完,也不多留,回得官驛之中,剛坐下提筆寫信,信寫到一半,就聽得咚咚咚敲門聲——卻是那侄兒手中拿著一份文書,進得門來。
“叔父,您瞧瞧這個!”
王恕己接過文稿,只看了一眼,就發現這是一份人力分派之法,順口問道:“哪里來的?”
王侄道:“那宋小娘子給我的——她問我能不能幫忙按這個章程,給今日招到的人手分組。”
王恕己失笑道:“這小娘子,都水監花一份錢請了人來,叫她干兩份活,她竟也這樣賣力,倒是怪劃算的!”
王侄又道:“我看了看,意思雖然都說清楚了,做得還怪細的,只是實在啰嗦了些,又一點文筆沒有,本想幫著改一改,但改來改去,總不對味,因曉得自己文章不行,干脆拿來給叔父幫著掌掌眼。”
王恕己點了點頭,靠在交椅椅背上,把那文稿粗略過了一遍。
然而只看到一半,他不自覺已經坐正,翻回第一頁從頭細看。
這許多文稿,他捏在手里時候,就覺得有些過厚,此時讀了,才知道這里看著不過一份,其實是一份套三份,分別用于安排招募到的不同規模人手。
其中有招到一千人以下時候怎么分配、安排,三千人以下時候怎么分配、安排,另又有五千人以上時候,怎么分配安排。
以王恕己見地,自然看得出這一份東西水平。
“誰人做的?”他忍不住贊了一句,“做得很切實啊!”
等拿到侄兒寫的,王恕己只草草過了一眼,心中就做一嘆。
侄兒跟在他身邊快一年了,性子溫良,人挺耐得住,也算能吃苦,只可惜在文章一道上,委實是毫無天賦。
大哥早早把人送過來,他自然知道其中意圖,也頗花了一番心力,先將人送進縣學,想要借此考州學,再看能不能晉太學。
可惜小兒輩州學幾次考而不中,不得已,便托了兒子岳父的關系,把人送進了親家公任教的吉鄉書院。
可惜只待了半年,親家公就給他捎信,建議他把人領回去,只說自己能力有限,實在帶不出來,留在此處,只會耽誤了晚輩。
等王恕己拆開隨信附上的侄兒文章一看,見幾乎全無進益,也是無奈,忙把人接了回來。
他四處找了一圈,實在沒有合適地方不說,那侄兒王集安自己也已經受不了了,背了荊條在背上,學古人跪地負荊請罪,只說自己實在不是讀書的料,背書、作文比上墳還要難受,問他自己能不能不要再進書院、再走科考之道。
長兄家只有這一個兒子,不讀書還能做什么?田地倒是有幾畝,鋪子也有幾間,但是難道真去種地、做買賣?
這話他不敢跟兄長說,可看著侄兒樣子,著實是極厭讀書了,也不好勉強,只好帶在身邊,叫看看打雜是個什么樣子,是不是還倒不如讀書。
誰知這雜一打就打了大半年,侄兒還甘之如飴,如魚得水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