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醬骨架,自然要炒糖色。
綿白糖價貴,工地飯無論如何是用不起的,宋妙就改用了飴糖,雖不如前者甜得利落,好在另有一種怡人香氣。
只是飴糖本就質地粘稠,更容易焦糊,炒起來要尤為仔細。
兩只大鍋,中小火,一點油,鍋勺反復在鍋底畫圈,眼看著那飴糖慢慢融化,大泡逐漸變為魚眼泡,再變為更細密芝麻小泡,等它由淺黃轉為紅棕色,再過渡到深棕色那一瞬,不能耽擱一點,立刻就要把豬脊骨投進去。
豬脊骨已經提前處理好了,本就是才從屠戶佬案板上殺出來,新鮮得很,泡走了血水,冷水下料酒蔥段姜片稍稍焯一下,拿溫水洗凈晾好。
這會子進得鍋中,那兩鍋鍋底被鋪得滿當當的,光是看,就能讓人生出一種豐足感,儼然肉山如此多嬌。
下鍋之后,反復翻炒,讓每一塊大骨都盡可能被糖色裹得均勻。
此時另起一鍋,熱鍋冷油,先把姜片、蔥段、胡蔥炒成外表略為干硬的狀態,又放泡過的八角、桂皮、香葉、花椒并茱萸炒香,其中還要加一味拍裂口的草果。
草果不但特別能去腥增香,本身也是一味藥,能除痰、截瘧、順脾胃,很適宜天熱時候用。
香料炒好了,再先后下黃豆醬、甜面醬、醬油,大火炒出醬香味來,才把這炒好的鹵醬濾入大骨鍋中。
這會再下滾水,又將濾出來的香料拿紗布袋裝了投進去,蓋上蓋子,叫它自己慢慢煮著,又讓人水煮了百十來個蛋,在水里去了皮,準備等一會時辰差不多時候,方才放進去同鹵。
雖只有兩只大鍋,炒糖色時候,已經漫出半屋子焦甜香味,此時再下炒醬,沒翻一會,哪怕這樣的大屋子,也到處都被鹵香、醬香把地盤全給占了,引得干活的人都忍不住找個空隙,或站起來,或墊腳去看。
骨頭燉鹵起來,就只用看火,偶爾翻一下以免糊底,不用再時時盯著。
鍋里咕嘟咕嘟的,肉骨頭滾啊滾,從蓋子縫隙里沖闖出來濃郁香味,那香實在勾人,離得又近,聞久了又還不能吃,即便是宋妙這個半路出家的廚子也有點受不了。
她交代了一聲,躲出去洗了個手,再回來時候,其余人已經把該提前準備的事情做得七七八八。
這會正是兩頓之間的空隙,一眾廚娘子也不在伙房里待著,而是都去了一旁屋子,只留了幾個看灶。
那屋子是宋妙特地安排給眾人休息的,里頭有交椅若干,又有蒲團。
從前大家在里頭都是說說笑笑,氛圍輕松得很,然則今天卻各自交頭接耳的,聲音細細碎碎,個個表情凝重。
早上來了好幾撥人,都聚在庫房里頭,繼而又抓來了四只雞,只只來時雄赳赳,出去就蔫得頭都抬不起來,喔喔喔變成了咯,連兩聲咯都咯不出來了,又有張四娘去鏟灶里草木灰打掃院子里一地雞屎。
大家哪里看不出來肯定有事,自然緊張。
宋妙知道有些事情越是瞞著,越容易叫人疑神疑鬼。
伙房里都是信得過的,她索性叫了田嬸子過來,聚齊眾人,把早上有人暗下巴豆的事情詳細說了。
話音剛落,屋子里頓時炸開了鍋,有罵那人惡毒的,有恨衙門不作為的,也有慶幸及時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