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竟是要磕頭。
宋妙唬了一跳,忙把人硬攙了起來,急道“使不得”,又把眾人往院子里讓,再問來歷。
一番問答,她才曉得原來此處都是前次伙房眾人報上來的冤案苦主。
有祖產被占的,有親娘蒙冤受屈,被誣私通,最后上吊自殺,被吃了絕戶的,有經營多年小鋪被奪的,又被誣偷盜的,又有被誣殺人、傷人的。
急著磕頭那一個,正正就是那楊家老娘——她兒子楊二郎被誣殺了姐夫,此案最后重審,卻是終于落定,原來果然那少當家的被拿話一激,一時怒起,將人推搡倒地,哪里曉得那后腦勺正正磕在后頭一只酒缸上頭,不知為何那樣運氣差,又磕到了哪個位置,竟是當即喪了命。
少當家的心中害怕,等了良久,見魏杰沒了氣,身體還漸漸涼了,嚇得不行,因怕要殺人償命,正好那楊二郎趴在桌子上,睡得打豬鼾,鬼使神差,就生了個念頭,把一應事情推到后者頭上。
再后來回家一說,家里曉得這事情非同一般,忙上門找了丁都頭,使了一千五百貫,又搭了一間鋪子,才改了這個案子。
眼下錢忠明一倒,從前許多案子自然而然地就被翻了起來。
死者不能復生,生者洗凈了冤屈,卻是終于從獄中被放了出來。
宋妙聽得來龍去脈,實在唏噓,復又澄清道:“今次乃是都水監來的一眾公子起頭,又有衙門里頭許多官差日夜辛苦審訊辦案,才終于翻了案,我實在沒有做什么,不過整理了大家說的話,交上去罷了。”
“沒有小娘子幫著交上去,衙門里那樣多的案子,未必能這么快翻到我們這一樁,更不曉得能不能分辨得出來是冤案,而今二郎在獄中吃盡苦頭,幸而放出來的早,再多待些日子,只怕不用秋后,命都沒了!”
一時又有旁人上來,各說各的冤屈,各道各的謝。
當日宋妙遞上去二十多樁案子,重點做了陳述的足有六七樁,此時這里來了足有七八人,一面說,又有人笑,又有人哭,讓她心底發酸。
一番謝完,那楊老娘當先道:“娘子正要忙,我們就不多耽擱了!”
于是眾人三三兩兩,從邊上里取出許多東西來。
有自釀的整壇酒,有自己種的菜,有自己編的筐子籃子草帽草墩子,又有自曬的菜干、自腌的菜等等,楊老娘是兩匹家中自織自染的布,另又有一個,卻是提了兩個帶蓋的大竹簍子過來。
此人把竹簍子往地上一放,道:“宋小娘子,這是我老娘自養的鵝,比不得外頭賣的肥,卻是只只成日走路,肉不是柴肉,香得很,我也沒旁的好東西送,拿幾只鵝來,表表心意!”
宋妙幾番推拒,眾人卻不肯收回。
有人道:“禮都送來了,哪里又有收回的道理!”
也有人道:“自己種的菜,才幾個錢,娘子這樣大的恩德,連幾樣小菜都不肯收,是不是看不起我,嫌我這菜上不得臺面?”
眾人撂了東西,仗著自己跑得了和尚又沒有廟,各自使個眼色,一道轉身便跑,留下一地雜七雜八的禮。
宋妙一時無法,總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仿佛不久前多有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