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屋子里轉了一圈,等重新回到座位上,脫了鞋子,看著那草結,更覺得心里空落落的,有些難受。
正出神,只聽一陣敲門聲,不多時,卻是個門客提了兩個食盒進來,道:“正言說官人還未吃飯,叫我來送些吃食。”
岑德彰哪里有胃口吃什么飯,但門客已經送了過來,自然不好推脫。
很快,三四碟子菜,一大碗粥就擺在了桌上。
岑德彰先問了一聲,得知那門客已經用過,方才取了筷子,慢慢吃喝起來。
他心中掛著事,根本食不知味,心不在焉地胡亂吃了兩口,終于不能下咽,把那碗放回桌面,卻是看向那門客,叫了對方一聲,復又道:“跟著我這個性格優柔,行事也樣樣要人提點的上官,這半年來,實在苦了你們了。”
那門客忍了半年,此時見他主動提起,再忍不住,道:“官人既然曉得我們苦,就拿出個上官樣子!說句老實話,我從前跟過幾任主家,若說寬厚,沒有一個及得上官人,可我在官人這里,卻是睡得最不踏實——總怕明日下頭又惹了什么事,最后官人一個好性,由人遮掩過去,最后又要我們去幫著擦屁股!”
“方才那韓礪還同我們說了許多官人從前在縣中事跡,怎的如今官做得越大,反而越束手束腳起來!”
他越說越是激動,把平日岑德彰許多毛病重新數來——往日也當面數過無數次,全無用處。
岑德彰滿面慚色,道:“你說的對,我當盡力改之。”
他心中暗想:夏汛不知哪一天就會來,便是新河道果然得用,按正言所說,將來維護時候,一樣要人、要物,要是并不能作用,又遇上洪澇,自己繼續優柔寡斷,哪怕眼下倒了一個錢孔目,將來一樣會有孫孔目、李孔目,難道到時候又為人拿捏?
千里之堤毀于蟻穴,今次就險些出了大事,要是將來繼續如此,真個闖出大禍來,如何收拾?
左右最壞都是丟官去職,先前自己樣樣都想著和氣二字,又怕給岳父引來麻煩,最后也沒得好,倒不如發一發狠。
想到此處,他一轉頭,就見到方才放在一旁的草鞋、蒲團。
咬了咬牙,岑德彰硬著頭皮道:“明早安排兩隊人馬,去往各縣巡查,州衙也是,但凡有無故不到、遲到、早退的,一旦捉住,全數罰俸、誡話……”
“每每借口得病躲避差事的,先做勸諭,再不悔改,便做勸退……”
岑德彰畢竟做過官,曉得抓人先抓風紀,此時一二三四,一連串命令說出來,竟也有模有樣。
那門客喜得簡直要落淚。
只要嘗試,慢慢改起來,不管結果如何,又能否堅持,總好過死豬一頭,滿桶開水澆下去都沒有反應。
他忙道:“是!是!小人這就去給官人往下頭傳話!”
說著已是快步往外跑,激動得險些同手同腳。
而岑德彰一人獨坐桌后,回想自己方才行為,只覺得雖然決心不好下,但只要起了頭,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樣艱難。
再試一次,實在沒有那個本事,就老實自請辭官!
世上既有愛做官的,自然也有不愛、不會做官的!只要同岳父、叔父好好解釋,想必他們也不會勉強。
這般想著,岑德彰的心一下子就松快下來,也漸漸覺出餓來,重新拿了碗筷,隨便夾了點菜,就了兩口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