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這具尸體,這具被有意地拋棄并放置在這里的,只剩下了腐爛的肉塊、枯黃的骨頭與刺鼻的惡臭的尸體。
活了過來。
它蠕動著,掙扎著,在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低聲細語中,讓自己的骨頭嘎吱作響,然后踏破了生物學與物理學的一切底線,讓那可憎地頭顱被高高抬起,看向了那光芒萬丈的人類之主。
那早就已經失去了皮膚、眼珠和眉毛的頭顱就這樣暴露在了璀璨的空氣之中,它牽扯著那慢慢融化的血肉,在不斷滴落的惡臭血液之中,露出了一個由發黃的牙齒和生霉的喉嚨所共同組成的笑容。
它笑了。
在這令人憎恨的笑容中,它輕聲地詢問,與致敬。
“……”
“父親。”
“……是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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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印者侍立于帝皇的身后,他那蒼老的目光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平靜的注視著眼前那足以讓任何一個阿斯塔特感到瘋狂的造物。
但這平淡的外表完全遮掩不住瑪卡多內心的波濤:哪怕是經歷了所謂的黑暗科技時代的瑪卡多,也很少見到這樣的景象,在他的面前活生生地展示著:即使是那些摧殘了人類文明的科技瘋子,也很少會瘋到這個地步,讓自己的軀體成為可以拋棄與肆意實驗的溫床。
這具軀體已經死去:這是毫無疑問的,但是在某種不涉及到亞空間的技術之下,這腐爛的行尸也會在一些特定的場合【活過來】,甚至能夠開口,為了那遠在星河之外的主人而傾吐話語。
單單是想到這一點,掌印者就有點頭皮發麻:即使是這位全程參與了基因原體計劃的帝皇摯友也不會明白,那繼承了人類之主在生物學方面的絕大多數的天賦,同時又被特意加強了智慧與動手能力的第十一原體,現已瘋狂的門格爾,究竟能夠用他與生俱來的知識和狂妄決心,前進到何種地步。
現在在他們面前的,恐怕只是這位瘋狂的生化天才所掌握的陰暗帝國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是他向自己的唯一的崇拜對象:他的基因之父,人類之主,所展露出來的微末炫耀。
瑪卡多在沉默,在許久未有的恐懼與忌憚中沉默,而在這位掌印者的面前,人類之主緩緩的上前一步,隔開了自己的摯友與自己那業已瘋狂的子嗣。
他的目光始終沒有從那詭異的軀體上離開,他開口,聲音是一如既往的不容置疑。
【門格爾,我的子嗣……】
“叫我海德里希吧,父親。”
“我喜歡這個名字。”
“這是您親自為我取得名字,是您給予我的第一個禮物與武器。”
“您把它刻在了我的培養艙的合金門框上,我正是依靠著那上面的一絲溫暖,度過了我人生中最陰暗也是最無望的歲月。”
“直到我來到了您的身邊。”
“直到我擁有著那個榮幸,跪倒在您的腳邊,沐浴著理性與智慧。”
哪怕是最柔情的詞語,也無法形容金發野獸對待他的基因之父的時候,所使用的語氣,他就像是一位感激的孩童提及到那收養了自己的年邁修女,就像是一位稚嫩的學者聆聽著蒼老導師的傾囊教授,就像是一位虔誠的信徒跪倒在了神像的腳邊,目睹著自己身上的累累疤痕把光芒中痊愈時,所高歌出來的每一句贊美詩。
這世間最崇敬的言語從最扭曲的肉體中緩緩飄出,竟給人一種充斥著褻瀆的真誠感,哪怕是最多疑的智者,也不會懷疑這個聲音的主人,擁有著何等的狂熱與忠誠。
【海德里希】抬著頭,它那空洞的眼窩看向了帝皇,卻只換來了人類之主那冰冷的話語。
【不。】
【從此之后,我不會再稱呼你的名字了,第十一號。】
【你令我蒙羞。】
帝皇開口了,那是永遠也不能被駁斥的召令,是足以凝固時間與空間的不滅冰川,是足以讓最虔誠的【信徒】在暴怒中拋棄自己信仰的神之裁決。
失敗的原體顯然愣了一下,但它并沒有失落,也沒有產生那些可笑的憤怒和不滿,它只是繼續地仰望著自己的基因之父,言語中的崇拜沒有絲毫的動搖。
“您的意志,父親。”
“從現在開始,我不再是海德里希,我是您的第十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