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他們眼中,摩根就是這幅模樣,自從他們在那顆無名星球上第一次看到他們的基因原體,她就一直是這個樣子。
從他們的重逢,直到現在,她佇立在榮光女王的腹中,慢慢檢閱著自己那些過于激動的子嗣。
但對此,她似乎并不高興,盡管表面上看起來,她以最為和藹與威嚴的態度,在每一名戰士的面前踱步而過,她的步伐與軌跡都是精心計算的,以確保每一名被檢閱的戰士都能在她經過的時候,驕傲地向前一步,大聲匯報出自己的姓名與編號,職位與連隊。
她頷首,傾聽著,一個一個地端詳自己的子嗣,給予著回應與答復,就這樣重復數百遍,沒有絲毫的不滿,表現出了作為一名基因原體來說,空前的耐心與慈悲。
但只有最敏感的戰士:比如說時刻跟隨在原體身后的馬歇爾和巴亞爾,能夠從摩根那互相之間輕輕敲打的手指中,看出她其實并不滿意這次活動。
這不禁讓他們已經征戰了一個多世紀的心臟感到了久違的驚愕與恐慌。
但所幸,他們的基因之母以無可挑剔的溫和姿態,一路堅持到了聽完最后一名戰士那飽含熱情的自我介紹,才緩緩地站在所有人的面前,輕聲下達了解散與各回崗位的命令。
只留下有些惴惴不安的兩位騎士,依舊時刻跟在他們的基因原體身后,一路走進了【北極星號】的內部回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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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那大名鼎鼎的【帝皇之傲號】與【紅淚號】,第二軍團的古老旗艦就仿佛是一座延續了千年的古堡一般:威嚴、肅穆、充斥著榮耀與歲月的氣息,但是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它又無疑是一座單調且缺乏美學藝術的粗糙戰爭機器。
寬闊且漫長的回廊是用一種萬年不變的冷色調來涂裝的,它的顏色無限趨近于那些用來搭建堡壘與城墻的石塊,也許只有最純粹的騎士與士官才會喜歡這綿延數千米的冷硬色彩。
而那些用于作為支撐與唯一裝飾品的立柱,則是擁有著與墻壁一模一樣的皮膚,甚至讓人無法立刻分清。
在這些本就頑固無比的事物下面,則是更為冰冷的現實:地板是純粹的堅硬鋼鐵與石塊,只有在最邊緣的角落,才有著一些諸如帝國天鷹的粗糙裝飾,展示著實用主義哲學那無情的美感。
而在這座沒有絲毫的休憩與榮光,足以讓最堅強的戰士都感到由衷的呼吸困難的回廊中,卻也蘊含著一些奇妙的珍寶:當摩根在兩位不安子嗣的目光中,慢慢走到了走廊中間處的時候,她微笑著,與那些有幸在此時駐守于此的破曉者們照著招呼,而除此之外,她的一切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些在墻壁上突兀出現的【珍寶】。
浮雕、繪畫、文字……
一切人類能夠想象到的藝術方式與手段,就仿佛從烏云身后一躍而出的俏皮太陽一般,在誰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從那光禿禿的墻壁上驟然現身,那第一幅作品被安放在了走廊的中間段,描繪著幾十年前,瑞里斯戰役的艱辛與勝利:在那場戰役中,帝皇親自保護著他被擊傷的孩子荷魯斯,堅持到了包括第二軍團在內的強軍來援。
一幅最精美的浮雕清晰講述了這一切,將第二軍團在帝皇與荷魯斯身邊的英勇作戰活靈活現地表現在了摩根的眼前,而在接下來的一幅作品中,時間仿佛又往前調換了一些,來到了海王星……
就這樣,以一個讓時間緩緩倒退的方式,軍團的古老歷史在基因原體的眼前一一閃過,從大遠征到太陽系,從火星到泰拉,無數的戰斗與犧牲在軍團之主的瞳孔中緩緩流過,就像是讓摩根在歲月的長河中逆流而上,探索著那些她永遠不可能親歷的遺憾與榮光。
這一次,沒有戛然而止,令人眼花繚亂的雕像與畫像一路延伸到了走廊的另一頭,一路延伸到了泰拉統一戰爭的撒馬爾罕圍城戰:那是第二軍團的首次登場,他們作為暗黑天使那生澀的盟友與學生,第一次以帝皇之名,征戰沙場,而在那些最為英勇的戰士中,赫然有著馬歇爾與巴亞爾的面容。
看到這里,摩根也早已明白了這是怎么回事:在這艘戰艦剛剛成為第二軍團旗艦的時候,第一幅浮雕便在走廊的一頭出現了,在那個時候,這些藝術品是在一種雄心萬丈中誕生的:每一個戰士都發自內心的相信,他們用來記錄與追憶過往勝利的雕像與畫卷,會從走廊的這一頭,一路延伸到那一頭。
但是天不遂人愿:在這幅宏達的漫長史詩僅僅延伸到了走廊的一小部分的時候,紛爭與歧途就撕碎了軍團,再也沒有一起并肩作戰的偉大戰役了,更多的講述與記錄也隨之不了了之。
想到這里,就算是摩根,也一時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來訴說對這一切的感慨,她只是維系著那種古井無波的面容,在兩名守衛那激動的行禮中,推開了走廊盡頭的那扇門扉,走進了這艘戰艦真正的核心區域。
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座空前巨大的大殿:這里看起來就像是一座恢宏的環形大劇場,數以千計的座椅順著地勢由高到低,一路延伸到了中心的演講臺上,除了所在位置的不同,這些座椅在彼此之間沒有絲毫的差距,只不過,那些更靠前的明顯有著活動過的痕跡,而那些更邊緣的,顯然很久都沒有被人使用過了。